第146章 入宮

和曹福談話,是在大堂左側的偏廂裏。

這裏如果按清季的說法。這就叫簽押房了。張佳木現在招募的有限的幾個秀才出身的幕僚,就全在裏頭。

人才都不很出眾,年紀也都偏大,但刑名律令錢谷人情都很熟悉,都是衙門裏的老公事,又不是正經吏員,每人每月四兩到十二兩的俸祿,待遇不薄,跟的又是極有前途的後生大官,所以這些老夫子們也算出心出力,這幾天平時辦公,就是風風火火的,張佳木也就很有點一呼百諾的味道和感覺了。

這會他進來,這些夫子們很識趣,一個個站起身來回避出去了。

有一個過來提醒他:“東翁,下午要進宮去謝恩,別給忙忘了!”

張佳木笑道:“錢夫子就是仔細,進宮這麽大的事,我豈能忘?放心吧,準定不會忘就是了。”

要說這稱呼,咋聽也是挺別扭的。其實。大明的稱呼還真沒有什麽不叫他別扭的。文官一般自稱學生,京官夠品級的都被稱老爺,叫大人的話人家和你翻臉。說來也怪,明朝官員不喜歡被人稱為大人,這會兒還好,再過幾十年,誰叫大人跟誰翻臉———就算是公爵侯爵,叫爵爺也沒一聲老爺好聽。家裏的大少爺叫大爺,然後以此類推。老爺子不死,大爺過六十了,也還叫大爺。

禦史叫道長,縣官叫老公祖,知府叫太尊,巡撫則是中丞,總兵叫總爺,大學士什麽的叫老先生,太監們則叫老師傅———也有倒過來叫的。

稱呼在後世沒什麽了不起,別管人家的爸叫爹就成。在明朝可不成,事事都有體制規矩,稱呼錯了,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對長輩官員,可以自稱待生,對老師,自稱門生,對恩主,自稱門下。弄錯了,就會被人嘲笑。

有個倒黴官兒。平時說順口了,奏對時對著皇帝也自稱學生,下朝後慚愧的不得了,沒辦法,只能辭官了事,回家啃老米飯去了……種種五花八門的稱呼,張佳木光是搞清楚其中的彎彎繞兒,就很費了一番功夫哇。

夫子們一邊走著,張佳木還在拱手:“各處的卷宗,早點匯總了給我,勞駕,勞駕!”

別看他是武官從一的大官兒了,對這些幕僚還真不能太擺駕子。要是那些舉人出身的名幕僚,還得待以客禮,甚至是師禮。明清之季,官員能自己理事的極少了,多半都是靠身邊的幕僚來辦,有專攻刑名的,有書啟,有專寫奏折的,還有理錢糧的。都是內行,不能輕易得罪。

象張佳木這裏,錦衣衛裏頭那些勾當夫子們不懂,但那些文案往來錢糧匯總開支明細的玩意,總不能叫他這個指揮使自己去動手吧?

要不然說明太祖設計官制的時候有點缺心眼呢,就考慮了正職官員的俸祿就以為夠了,官員都是些書生,按制度又是異地為官,你想一個北佬到廣東當官,不靠幕僚師爺和當地的豪強世家,還怎麽理政辦事啊?想貪汙都找不著門路啊。

和這些老夫子們敷衍了一通,曹福就被帶過來了。

張佳木坐著喝茶,曹福撲騰一跪,就地在青磚上猛一叩頭,嘴裏道:“下官見過大人,給大人賀喜了!”

“瞎,剛剛都賀過了,還賀?”張佳木滿面春風的把曹福拉了起來,笑道:“你好歹也是伯爵家裏的人,人都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你可不止七品了,好歹也是個正六品的百戶,要有點出息勁,別給你們伯爺丟人!我這裏,也會照應你,有什麽人為難你,差事不好辦了,都和我說,我一定給你當家就是了!”

他又揉又捏。把個渾身上下沒一點官味的曹福哄的剛得了糖的小孩兒一般,又扯了一通閑白兒,張佳木才很隨意的問道:“最近府上有什麽貴客沒有,你這個大廚不在,恐怕招呼客人都難了。”

“哪裏,哪裏!”曹福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客氣了兩句之後,才笑著答道:“也沒什麽貴客,太爺在宮裏頭自己開夥,一般不到府裏頭來。除了他老人家,全是一群老粗,烤只全羊就打發了的事,有什麽了不起?”

張佳木失笑道:“我也是老粗啊,不過,曹福,要是我去,你可得拿出全掛子的本事來不可。”

這會兒沒有味精,好的味道倒真的是好廚子調出來的,普通的酒樓什麽的味道真不咋地。

“那是,還要您說?”曹福笑的眼眯縫起來,只道:“我家老爺這幾天還念叨,說是張大人最近忙了,也沒過府來。等哪天有了空了,非得和大人好好喝頓慶功酒才成。”

“行,行。”張佳木漫聲答應著,心裏略有點焦急。說了半天,想知道的還沒有聽到半句。

曹福倒真沒什麽心機,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張佳木說著些家常話。也難怪道,就是一個廚子,主家喜歡他,才給安排了一個錦衣衛百戶,讓他家世代也生發起來。說起來就是一個廚子的底子,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