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點卯

這個兩進的小院,也是當年太爺爺手裏置辦下來的,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

院子小小巧巧的,大塊的青磚鋪地,有兩座花台,種著一些芍牡丹之類的花卉,中間是一株有了年頭的夾竹桃,院子四角擺放著一些盆景,不算精巧,只是雅致的俗物罷了。

正房的兩角還有兩個大荷花缸,一則儲水,用來防備火災,二來也是用來觀賞。

整個院子並不大,院墻也是有了年頭了,墻上的粉涮看起來斑駁褪色已經很久沒有粉過,角落裏的墻磚都露了出來,碎碎雜雜的長滿了綠苔,看起來很不體面。

住人的是第一進,進了正門的小小門房倒座就是正院上房,三間上房,一明兩暗,中堂會客,供奉祖宗遺相,兩間暗房建成了暖閣住人。

上房的左右兩側就是東廂和西廂,也各有三間,東廂住的是張佳木,西廂則是老仆張福兩口子住,地方大住不下,顯的空落落的。

院子西側有一座小月洞門,從夾墻過去就是後院,有幾間小房,都破敗不堪了,倒是種著幾株花樹,有兩株臘梅已經開花了,艷而不俗,算是後院很好的點綴。

還有一個小小的輾子輾平的演武場,邊上有一個架子,放著刀槍劍棍之類的武器,除了這些,還立著幾個箭靶,用來練習射箭。

上房已經有動靜了,老人睡覺不比年輕人,睡的早,醒的也早。特別是一年前老爺離世,剛過了五十就守寡,恐怕寒夜之中,輾轉反側,很難安眠了。

成年男子在當時就是一家的主心骨,張老爺子離世,而張佳木這個唯一的嫡長大少又很不爭氣,文不成武不就的,前些日子好端端的又摔了一跤,差點沒命。這麽一來,徐氏安人把全部的精神都用在照料張佳木身上,每天幾乎都圍著他轉,這會起來,張佳木如果不起來過去,恐怕母親沒多久就會過來看他了。

張佳木躺在床上這些天,家裏上下不安。

雖然府裏並不寬裕,但每天的藥都是用上好的,吃食也是他頭一份,每天問寒問暖都是發自真心,再加上原本靈魂的記憶猶在,實際就是兩人合二為一,很快,張佳木就適應並且享受這種暖融融的親情,陶醉其中。

老舊的房門吱呀聲中,張佳木推門而出。他身形魁梧高大,臂長肩寬,一副武人子弟健壯的好身板,天寒地凍的,只穿著一件繡著五福圖案的小襖和棉褲,也沒有戴暖帽,只是束著網巾,紮住了長長的頭發。

天雖亮了,頭頂的天空還是青灰色的,依稀還能看到三星在望,深呼一口清新的空氣,倒是有一種以前那副亞健康身體時沒有過的爽利清醒的感覺!

他心裏覺得挺痛快,恨不得喊上兩聲,很想對著天空叫一聲:“大明朝,老子來了!”

肯定會被當成神經病就是了……

一家人吃罷早飯,還沒說上兩句話,外頭門房的老頭張福上來稟報:“大爺,外頭有任家的哥兒來拜,說是約好了的,和大爺一起去點卯上值。”

“好!”張佳木精神一振,朗聲吩咐道:“請他略等一會,我就出去!”

眼看兒子要動身,老太太卻又把兒子拉住,再三叮囑:“你在衛裏,凡事不要強出頭,事事謹慎小心,知道嗎?”

張佳木心裏知道,張家之所以越來越敗落,吃虧就是在凡事不敢出頭上了!

錦衣衛是什麽地方,善良老實的人就等於是羊,錦衣衛裏可是成群結隊的虎狼之輩,羊入狼群,下場唯有被人連皮帶骨的吞食下去!

但母親垂訓,做兒子的似乎也不必當面折辯,他低聲答應下來就是。

徐氏一邊說著,又用手摩擦著張佳木身上的衣服,苦笑道:“今年還沒給你做新棉襖,看這件,已經穿的又透又薄!”

這年頭,可沒有什麽人家是買賣衣服的,張家曾經有幾個廝養仆,但張佳木身上的衣服全是徐氏親手縫紉制成,這真的是兒子身上衣,慈母密密縫,寸草之心,如何報答!

他只得寬慰道:“娘,兒子身上不冷,天天習武打拳的,身子壯的很哪。”

雖然明知兒子在空言安慰,不過當娘的心裏還是好受了不少。徐氏也知道兒子說的是實情,正當年的小夥子,壯的小牛犢似的,天天習武不綴,身子確實很硬朗。

要不是前一陣子不慎摔傷,長這麽大,還沒有喝過湯藥呢。

她含笑幫著兒子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知道不便再耽擱,便即讓他立刻去上值點卯。

當下告辭了千叮嚀萬囑咐的母親,回房換了赤黃色的長衫,戴上大帽,再佩上犀角帶,系上腰刀,黑鞋白襪,這一身打扮起來,倒也精神爽利。

出了內宅門,到外院小客廳前遠遠看到任怨,一大早晨,也是一副精神爽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