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決戰(六)

那將軍說罷,也不顧吳三桂驚詫,卻又馳馬奔到周全斌身邊,與他小聲商議,顯是在布置關防事物。

吳三桂原是詫異,這將軍為何如此大膽,竟將此機密大事告訴自已這個舊明降將。直待半夜間軍令下來,卻原來是要緊閉四門,除漢軍往四鄉采買軍需的後勤軍將之外,任何人亦不得進出。他這才了悟於心,因知漢帝將至,不免多帶了幾分小心。直到現在,他每件事做的都甚合漢軍上下的心思,若是在此事上出了紕漏,未免太過冤枉。是以急忙傳召屬下各副將、參將、千總、遊擊等諸武官,一則率領他們連夜撫慰日間奮戰將士,撫恤死傷將士,二來雖不明言,卻下令諸將對軍中上下嚴加部勒,不使生事。至於被調走的各部精銳,他雖不敢問,周全斌等人亦未明言,想來是被派往清兵回京必由之路堵截,是勝是敗,卻是他操心不上了。

城內漢軍與舊明降軍雖然很是忙碌了一番,待到了三更時分,除了留下警備守衛,卻已各自安睡。而與此同時,傍晚時分逃離戰場,一直未敢停歇腳步的清兵殘部,雖然已是疲敝不堪,卻因擔心身後追兵,全軍上下都不敢歇息,仍在急行趕路。

待子時一過,冬天天寒,各人雖然都身著冬裝,騎在馬上卻都是無法抵禦那徹骨的寒風。自豪格以上,均是渾身凍的發抖,再也不能忍受。此時已是奔馳到天津城西百余裏處,人馬俱乏,又與先行出逃的譚泰所部千多人匯合,算來人馬亦有六千出頭,各人都覺膽氣稍壯,不似先前那般害怕。

那譚泰棄主而逃,雖然是在碩塞之後,卻自忖難逃重責,是以一直垂頭喪氣,並不敢多嘴說話。此時眼見士卒疲敝,很難忍受下去,原本的寒風之余,卻又微灑小雨,雖然雨勢很小,卻已漸漸將各人身上的棉布箭衣澆透。豪格等人自有親衛送上油衣遮擋,尋常的旗兵卻哪裏去尋?他心中暗自忖度,害怕難逃一死,到不如此時邀得旗下人的尊重,將來或是求情救命,或是留下個好名聲,也比現下悶頭悶腦的跟到北京,被梟首示眾來的更好。

想到此處,心中已有定計,因急馳幾步,上前向豪格道:“肅親王,咱們一路狂奔至此,就是人受的了,馬也是再不能急馳。若是不惜馬力,天明後突遇敵兵,該當如何是好?”

豪格原本心緒不佳,此時見了這個先逃之人,更是一肚皮的火氣。若不是此人是正黃旗大將,他並沒有權力處置,只怕當時相遇之時,就命人砍了他頭。見此人不顧廉恥,竟敢上前說話,他沒好氣道:“依你說該當如何?就地宿營,等著那些漢人追上來麽?”

他語氣極是粗魯,譚泰一向是上三旗中極受器重的大將,哪曾受過如此氣惱,當下就頂回去道:“就這麽跑下去,不等到廊坊地界,只怕咱們的戰馬就全數累跨了,到時候,走回去麽?走不動了,爬回去麽?”

豪格又反唇相譏道:“是麽,我原說你跑的快,原來也有跑不動的時候?今日事,若不是你先行逃走,連累我不能沖擊敵陣,哪能敗的如此之慘?”

“你!”

譚泰立時大怒,今日慘敗原是各人均有責任,豪格身為主帥,自然亦是其過不小。現下聽他語氣,竟似要把這戰敗之責全數推到他的身上,卻教他如何不怒。當即抽出腰刀,向豪格怒喝道:“肅親王,今日戰局大家夥都看在眼裏,只怕你想全數賴到我的頭上,也非易事!”

他將腰刀拔出,豪格本人尚在冷笑,並不在意,他身邊的眾親兵護衛卻立時將佩刀抽出,一齊對準譚泰喝道:“放下!你要造反麽!”

譚泰身後的部下亦一齊將腰刀抽出,指向豪格的親兵,眾人一起叫罵道:“造反?也等你家主子做了大汗再說!現下不過是個親王,就想擺主子的譜麽!”

這些人原本是正黃旗下,原是皇太極最終心不過的部屬,誰料此時各人叠遭打擊之余,不但沒有聽到主將一語安慰,反而一直斥罵,就是連甚受尊敬的譚泰亦是被豪格連聲辱罵,各人又憤又氣,當下一不做二不休,指著豪格叫罵不休,將他指揮失誤,輕敵冒進之舉一一罵將出來,豪格原本氣急敗壞,被這些人指著鼻子斥罵一番,一時間又愧又氣,卻將他罵醒過來,知道此時不是追究譚泰之時。

他喝止了與譚泰部下叫罵的部屬,向著譚泰諸人道:“我是主帥,回京之後,自會向阿瑪領罪。各位不必著急,該領的,我領就是。”

豪格身為親王,地位尊崇,此時既然如此軟語撫慰,譚泰便也立時喝住各人,向豪格道:“肅親王亦請放心,譚泰有罪,自然也不會不領!”

兩邊既然和緩下來,豪格心中稍定,八旗自創立以來,還從未有過如此火爆之舉,若是正黃旗中的兩邊人火拼起來,那可真是讓別人見了笑話,父皇絕饒不了他。他心中又憂又急,卻知道此時非得讓諸人休息不可,因頹然撫額,向各人道:“大家夥都累了,我也是疲乏的緊。既然如此,前面再有十裏,便是李家堡,咱們來時曾經在那裏歇腳,大夥兒再辛苦一會,到了那裏再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