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北伐(十二)

被漢軍突破營防之後,孫傳庭很是緊張了幾天,一連數日調兵遣將,將戰線南移十余裏,已是與攻城的漢軍公然對陣。

洪承疇已於半路便得知此事,他因知道漢軍騎兵過境,到也並不如孫傳庭想象中的那般震怒。兩人合兵之後,孫傳庭雖不擔心洪承疇申飭,卻也因大營被人襲破一事頗覺丟臉。他生性極是好強,因著此事便不大敢去見座師。直待洪承疇安頓下來,傳檄諸將入見。大戰即起,孫傳庭無奈之下,只得扭捏著帶著一眾幕僚親隨,前往洪承疇的大營拜見。

他雖然性格有些狷狂,又很自負,並不是很把洪承疇這個名聞天下,威震朝野的尚書總督,太保督師放在眼裏。只是洪承疇性子陰柔,很能退讓於他,官位遠在他之上不提,況且又還是他的老師,所以無論如何也要給其相應的尊重。兩人都是文官二品,便在洪承疇的軍帳裏平磕了頭,然後又以見師禮參拜,洪承疇自然不肯受他的禮,兩人揖讓一番之後,方才在帳內坐定。

“百雅兄,我兄不必為漢軍突營的事苦惱。事出突然,蟊賊又純是騎兵,原本就難以防備。況我師將帥疲玩廢事,若不是我兄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實乃國之幹城,令學生敬佩。”

孫傳庭初聞他提起當日之事,很覺得有些難堪。心中正在不樂,卻聽到他的贊譽美言,不但將他立營不當,防守不嚴以致縱騎沖營逃逸的輕輕揭過,卻又將他好生誇贊一番,好象當日若不是他,明軍勢必全師潰敗,一敗而以致不可收拾。

他雖知道洪承疇言過其實,不過是在哄騙於他。卻仍是欣喜不已,只板著一張國字臉,向洪承疇道:“老師所言極是!諸總兵副將陋習難改,雖臨大戰而疲玩依舊,門生氣的不成,幾次三番想請大令懲戒。總因大戰在即,不能動搖軍心,待此戰過後,若還有不以國事為重,欲私其兵以自肥者,門生總要殺上幾個,這才教他們知道朝廷法度!”

他惡狠狠的說完,見洪承疇微笑點頭,以示贊同。於是便扭轉頭去,用目光掃視著大帳內外的十余名總兵官,還有副將參將等眾武官,見他們一個個低下頭去,並不敢與自已對視,心中滿意,便又回轉過頭來,向洪承疇道:“請制軍大人訓話!”

由自稱門生到稱洪承疇為制軍大人,這便是說私誼敘完,開始正式的說軍務。洪承疇也不客氣,與會的各文武官員道:“本部院自持節總督軍務以來,無時每刻不思我聖上信重之深恩厚德。我大明立國已逾三百年,歷代聖天子垂拱而治,恩澤遍及草野,山川雨露皆受聖恩;今上宵旰圖治,仁德愛民,並非是庸碌無為之君;是以雖東虜造亂於遼東、陜甘四川流賊為患,逆賊張偉造亂於江南,然則我朝根基深厚,這些逆亂之賊現下看起來氣焰滔天,實則我天兵一至,奮力一擊,無不望風而逃,無有不克者!本部院自領軍日起,從無敗跡,這便是我朝深恩遍及民間,人心思治,並不欲從亂的原故。”

他試圖為這些武將打氣,是以不肯把實情說出,而是在此大言炎炎,將亡國之象已露的明朝說的仿似眼看就要中興,而滿清和張偉的新漢就如同跳梁小醜,並不足以為他明朝大軍的對手一般。其實他督師做戰這麽些年,到確實沒有打過什麽敗仗。只是大多是與戰力極弱的農民軍做戰,根本沒有與關外的滿人和漢軍交過手。在場的諸總兵到有多半是和清兵交戰過,當真是每戰必潰,從無勝績。至於說起崇禎仁德愛民,各將更是詫異之極。各處天災不斷,人民流離失所,皇帝不但從無賑濟,反到是變本加厲,將萬厲年間的各樣加派又翻了幾倍,賦稅之重,直如斷線風箏一般直搖上天。各將若不是撈些兵血,吃些空額,只怕連當褲子也繳納不起皇糧,如此重壓之下,各地造反起義不斷,情形如此,明朝已是日薄西山,沒有幾天的國運了,這洪承疇身為部院大臣卻如此睜眼說瞎話,卻當真是教人覺得可笑之極。

見幾個不老成的總兵大將面露怪異之色,洪承疇也知道自已的話很難服眾。因咳了兩聲,又道:“自然,國家積弱已久,非一兩日便可扭轉。東虜騎射盔甲都精於我師,南賊火炮火槍又強於我師,爾等與之交戰多有不利。是以有了畏敵懼戰的心思。”

說到此處,他聲調轉高,厲聲道:“縱是如此,此番朝廷花費巨資調集了北方數省及九邊大軍近二十萬,號稱四十萬大軍討賊。對面的賊軍不過五萬,我天兵是其四倍,還有鳳陽堅城可恃,進可以以為支持,退可以盾牌,此戰如若不勝,諸君又有何面目再見聖上,又有何面目對家鄉父老?”

他這一番訓話很是嚴厲,與他以前總是以私交和勸慰來鼓勵手下將軍奮力做戰不同。因為不但是京師裏有交好的大佬寫信,道是諸科給事中對他拖延時日,並不肯立刻與敵決戰不滿,就是皇帝本人也很有疑慮。朝廷國力衰弱,此次調集了如此多的軍隊,餉銀糧草都是拼命擠將出來,耽擱一天,便是一天的饑荒,所以就是有心容忍,只怕他再不肯決戰,皇帝也不能容他了。他手底下的十幾萬兵還有餉銀可得,那山東附近的幾個總兵官早就不能得餉,上諭命各總兵就地自籌,其實就是命他們就地搶掠。國勢如此,他便是有千條計策,也統歸於一個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