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北伐(七)

殿角處放置的金自鳴當當響了十一下,張偉擡眼一看,不自禁伸一個懶腰,向身邊侍立的乾清宮侍櫛女官迅速走上前去,趁著他雙手和前身離開禦案,急忙給他換上新茶,又遞上毛巾擦臉。

“承旨何在?”

承旨女官共四人,正四品,專司為張偉傳遞指令之用。聽得他吩咐,立時有一承旨女官上前,應道:“臣在。”

她聲音晴朗幹脆,張偉聽的一征,仔細瞧她一眼,便問道:“是皇後派你過來的?到是頭一回見你。叫甚名字,出身何處?”

“官家,臣原本是內史館侍詔,專司為官家潤飾起草詔旨。皇後說官家這裏的承旨尚少一人,其余姐妹支應不來,是以派了臣下過來。臣名司馬矢如,父秀才,自幼讀《列女傳》及《女四書》,因家境貧寒,官家招女官時便報名進來。”

她滿嘴的“官家”“臣”,到教張偉聽的發笑。舊明規制,太監和宮女稱皇帝為皇爺,稱太子為小爺,太監宮女都自稱奴婢。張偉都嫌其難聽,又想起自已來時的年代政府都被稱為“公家”,是以仿宋制,命內廷稱自已為官家,女官們都稱臣。現下除了內史館挑選的都是自幼讀書識字的官女外,其余的女官雖言是官,但大多不過是侍候起居飲食,多半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舊式女子。此時讓全宮上下都依女官體制,自稱為臣,也是為了培養這些女人為官的自覺。

聽她回答的幹脆利落,言行舉止落落大方,雖是姿色平常,卻也不卑不亢,不似尋常宮女,聽得張偉問話就膽戰心驚,不能自已。

“甚好,你對答的很好。現下你過去東二所傳旨,命值班的侍詔將這兩道旨意潤飾擬好,明早便交給內閣值臣明發。”

“諭內閣:內閣協理大臣、戶部尚書、署理海關稅賦尚書何斌公忠體國,辦事勤謹甚得朕心,著加授太傅,欽此。”

她雖心裏吃了一驚,卻並不敢多話,又低頭看另一張:“諭令:內閣諸臣不必親領部務,著各大臣舉薦推舉大臣推任。欽此。”

見司馬矢如低頭疾步而出,將那兩道詔諭拿著匆匆而出。張偉滿意一笑,又低頭看幾案上的軍報。

周全斌與張瑞一直沒有與明軍主力接戰,明軍雖然每戰必潰,然則其主力並未大損,江北的司聞曹探馬又有消息,道是崇禎皇帝聽聞張偉稱帝北伐,一則大怒至吐血,二則拼力調集北方兵馬南下,準備在中原地區與漢軍決一死戰。此時的山海關總兵已由二十出頭的吳三桂暫為署理,其余吳襄在寧綿一戰中被清兵俘獲,被迫與祖大壽一齊投降。若不是山海關的關寧兵精銳都是吳氏家兵,只忠於吳氏家族,二十來歲的吳三桂絕無可能接任總兵一職。此時崇禎皇帝輸紅了眼,一時間竟顧不得滿人時時刻刻想著入關一事,竟下詔命吳三桂止留部分老弱兵丁守關,其主力三萬精騎並十余萬口男女百姓全數入關,在畿輔一帶安置。

消息來源到此時卻被紛亂的戰火打斷,京師戒嚴,南北交通斷絕,走私商人們可以不在乎被明軍當成間諜的危險,卻不能無視頭頂漢軍射出來的炮彈。再加之戰事一起,四處都是敗退的明軍潰兵。這些潰兵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當真是比土匪強盜更危險幾分,是以自戰事一起,南北交通逐漸斷絕,便是京津海路亦是不通,江北明軍如何,竟是漸漸失卻聯系。

張偉研判著眼前的這一張張軍報,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卻只是說不出所以然來。依著崇禎的性子,斷然不會允準這十余萬明軍不戰自退,做保存實力之舉。松綿之戰,若是緩緩進兵,縱是不能得勝,也不會慘敗;明軍解救開封之圍,也是崇禎拼命督戰,致有朱仙鎮之敗。朝廷言官亦是對前方戰事指手劃腳,不依不饒。什麽勞師費餉,畏敵不戰,種種大帽子扣將上去,皇帝也是動輒對督師大臣以免官、下獄、殺頭來危脅,又有哪一個督師大臣敢冒天下之大不諱,不住的丟棄國土,畏戰不前?

心中猜度不已,卻只是不得要領。因提筆寫道:“覽畢知悉,今雖明軍主力盡退,以不敢戰,然則其主力未損,爾等不可輕師冒進,遇敵不可浪戰,總歸待江文瑨攻拔鳳陽,與爾等會師一處,其後三人合師,再言其它。”

寫畢,放下毛筆。輕籲口氣,這才覺得滿身輕松,起身步下禦座,向著侍立在旁的司膳女官白沉香笑道:“上飯來。”

那司騰女官微微一躬,輕聲拍了幾下,見殿外有人探頭探腦,便輕聲道:“官家傳膳。”

一隊隊司膳司下轄的宮女們先入大殿,將長桌擺好,然後手捧食盒,提至桌旁,然後方端出一份份由銀碗裝置的菜肴,將菜邊放置的銀牌一一取出,再以幹凈銀針一個個試探完畢,方才由白沉香向張偉稟報道:“請官家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