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治平(七)(第2/3頁)

他見各人都不再拘謹,便知道這些未學後進的晚生們初時被自已與徐光啟這個國朝前輩震住,到不好說笑的。此時氣氛大好,他一時興頭起來,便站將起身,將身邊埋頭苦吃的一個大鼻子洋人拽將起來,向各人笑道:“諸位賢契,老夫為諸位介紹,這便是執掌欽天監的湯若望大人!此番過來,便是要執掌南京新落成的大教堂,他官職在身,跑到江南來很是不易,大家夥多親近親近!”

自孫元化起,吳應箕、陳貞慧、候方域、朱舜水、顧炎武等人都站起身來,一一向湯若望問好致意。那湯若望乃是德國科隆人,出身於貴族家庭,原本可以綿衣華食,安享富貴,豈料入了耶蘇會之後,一心以光大上帝榮光為已任,便於萬歷年間來到中國,先入澳門,後到北京、西安等地傳教,此時他已做到欽天監監正,曾協助徐光啟編崇禎歷,只是此時天下騷動,耶蘇會以傳教為已任,對政治走向也很是關注。眼看明朝滅亡在即,各會士自然遠離北京是非之地,改投南京。聽了李之藻介紹之後,又見各人都起身行禮,他在中國久了,自然對中國人的禮節知之甚詳,因站起身來,向各人抱拳行禮,做了一個羅揖圈後,方又笑道:“李大人多禮了,我現下不過是個普通教士罷了。”

他操著一嘴流利的京片子,邀了各人坐下,又笑道:“說起來,那漢王殿下不知道怎地對我很是關切,曾派人邀我入宮,問我有何打算。”

孫元化悶哼一聲,向湯若望道:“漢王識人的本事當真是天縱之才,這些年來手下網羅了無數英傑。凡是他有意收入袖中的,無一不是頂尖的人才。湯老先生,我看你有福了。只要願意,在南京謀個官職,想來不難。”

湯若望灑然一笑,大胡子上沾的菜葉湯葉抖個不停,卻也不管,只道:“我對當官沒有什麽興趣,漢王殿下對傳教士和西學的寬容已讓耶蘇會受益良多。咱們傳教士做官什麽的,只是希圖傳教方便,若是貪圖世俗享受,到也不必入教來這萬裏之遙的中國了。”

各人都知他說是乃是實情,此人已是年近四十,還是毛頭小子便來到中國,這麽些年東奔西走的,只為了傳教之事,其間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朱舜水與顧炎武一是浙江余姚人,一是江蘇昆山人,此時都在南京太學內學習西學,只覺眼界日開,對西人教士亦不如當日那般排斥。因都道:“湯教士的所為,當真是令人敬佩。”

吳應箕今日此來,乃是卻不過徐光啟與李之藻等人的面子,他是純粹的舊式中國文人,對西人教義很是排斥,只卻不過面子,在這敷衍隨喜罷了。聽了各人的贊譽之辭,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則聲。扭頭見了陳貞慧凝神細聽,一副專注模樣,心中甚是不喜。他因上書言事丟了官職,這陳貞慧做個巡城禦史卻甚是起勁,兩相比較,心中酸味立時大增,只覺得其人面目可憎,令人厭惡。

又聽得湯若望言道:“今日大教堂落成,這是整個中國,甚至是整個南洋最大的天主教堂,這就是漢王殿下對我們最大的恩德了。為了報答漢王的德意,我已經修書給澳門的耶蘇會士們,派了大批的會士過來,充任南京、杭州、長沙、武昌等各城中太學的教師,在傳教之余,為大家傳授一些西學的知識,這便是我們的回報了。至於別的,身為主的仆人,不再需要了。”

陳貞慧卻又對漢王提倡西學一事大為不滿,此時聽了心中一陣煩悶,想要開口斥責,卻又因徐光啟等人是前輩學人,資歷別說自已,就是黃尊素、錢謙益等人亦是遠遠不及。只得按下口氣,低頭吃菜不提。卻又與吳應箕目光相撞,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輕視之意,扭頭一顧,便不再去看。

這一桌人其實各懷心思,並不對路。只是卻又都是城內清要聞達之人,與徐光啟等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是故都被一股腦兒的請將過來。也是為了怕城內清流儒士對興建教堂一事不滿,暗中反對,甚或是挑動百姓與官府前來幹涉破壞,只得將他們一並請來,飲宴拜托,以徐光啟等人的面子壓制,方可無事。

因心中不樂,陳貞慧卻想起一事,為了岔開話頭,便含笑說道:“聽說漢王王妃又有身孕,前兒親去雞鳴寺燒香許願。這一回,卻不知道會不會是個世子爺降生了。”

他只為岔開話頭,卻不防又將吳應箕的恨事提起。那吳應箕再也忍將不住,雖不敢再攻擊張偉立娼妓為妃,卻是冷冷道:“漢王應當充實後宮!雖說為王者不好二色也是美事,然依著周禮古制,也需再娶八人,湊起後妃人數才是。子嗣不茂,誠然不是國家之福。”

這番話雖是別有私意,聽在這些人的耳裏卻又甚是有禮。徐光啟因捊須沉吟道:“這話是極。漢王天縱神武,想來一統天下也非難事。他治政理民甚是寬仁,對百官文士也極是尊重,這樣的聖明天子五百年方能一出,若是皇天不佑,天不假年,其未竟之志,該當由誰來繼承?此事,我亦曾上書給漢王,偏他不聽,我也是無法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