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關寧(七)

於是每日裏奏報犯官自盡,甚或是圖謀不軌的表章源源不斷,由內閣轉至張偉案前。

因炎夏難耐,南京宮室地勢低窪,更是溽熱難耐。張偉耐不住熱,便索性由乾清宮搬至禦園內的重華宮裏居住。他近來關注漢軍擴軍及台灣火器局遷來部份工匠,充實南京火器局諸事。又時刻擔心遼東局勢,尋常政務都有內閣處理,他倒也落得清閑。

只是抄家充實國庫一事,江南儒林已略有微詞。再加上犯官們聲連一氣,近來頗有些不穩跡象。他無奈之下,也只得多加注意,唯恐有那不知死的鋌而走險。

用手指彈彈表章,張偉一陣苦笑,扭頭向著在一旁侍候的柳如是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這群混蛋,當真是要錢不要命!”

見柳如是不明所以,張偉便將那內閣呈進的表章遞將給她,自已端起冰鎮酸梅湯,大口喝了幾口。

柳如是略看幾眼,只覺心中一陣犯惡,立時扔還給張偉,嗔道:“這種事情,叫我看來做什麽!”

張偉笑道:“這有甚麽?為夫的手上也算是沾滿鮮血了,難道還怕什麽陰私報應不成?為大事者不拘小節,什麽都不敢,我只怕現下還是鄭一官手下的小海盜。”

他彎腰將掉落在地上的表章撿起,順手在柳如是臉上擰了一把,笑道:“若真是那樣,哪能娶得你這樣如花似玉的娘子呢。”

柳如是先是被他逗的一樂,待聽得他的誇贊之辭,卻垂首低頭,道:“你近來夠煩難的了。冊立的事,先緩緩再說吧。”

“這些事,你不必管!”

見柳如是垂首低頭,張偉心中不忍,便在她身邊坐下。溫言道:“你道這些老夫子們是當真和你過不去麽?或許有些人是當真如此,不過多半是和我過不去。又不敢在國家大政上公然抗拒,只得尋了這些小事,來磨我的火性!當年嘉靖皇帝、萬歷皇帝,不都是如此麽?你只管放寬心,何斌他們,還有漢軍的將軍們早就上書給我,勸我早定後宮,以安人心!”

說罷一笑,坐將回去,又道:“可惜咱們的孩兒是個女孩兒,不然不但冊你為正妃,還要立他為世子。”

“這些事我並不在意,只盼著你能多清閑些,就比什麽都強了。”

張偉見她神色,已知她在這後宮寂寞,自已越來越忙,陪她甚少。這宮裏又不比當年在台灣之時,還可以隨意進出,關防和物議甚嚴,她現下的身份,再加上一幫人正盯著立她為妃一事不放,這麽些煩憂事情壓在心頭,是以有些郁郁寡歡。

將那奏報南昌官員全家自焚,以抗抄家的表章放下。又將桌上的表章盡數歸列一堆,向殿內侍候的翰林侍讀學士黃宗羲令道:“這些我已看過,送回內閣,依他們所議就是。”

沉吟一下,又道:“那些個犯官們尋死,著諭內閣不必理會。該抄拿的仍是抄拿,若是秘密結社,陰謀不軌的,隨機處斷,不必來奏報給我了。”

黃宗羲聽得他吩咐,將那一堆表章卷上一卷,向張偉和柳如是施了一禮,徑自匆匆去了。

見他遠去,張偉又示意那史官今日無事,令他退下。殿內再無旁人,張偉便向柳如是笑道:“如是,你想必是悶的久了,是以心裏不樂。咱們不如微服而行,我帶你去散散心去!”

柳如是聽得他要帶自已出遊,心中立時大樂,便待答應。轉念一想,又道:“你不理政務了麽?大臣們聽說咱們只管出去玩樂,準定又得怪罪於我了,是以,我還是在宮裏不出去的好。”

她諸般都好,只是這思前慮後,諸多顧忌的性子,卻讓張偉很是不喜。耐住性子,向她道:“你若不去,可枉費了我的心了。咱們微服出去,不過遊玩半天,我也舒散一下,總悶在這宮裏,我可要憋屈死啦。”

兩人終於換了衣袍,張偉重新穿上青衣,頭上束著四方平定巾,只是一個尋常儒生的打扮。心中覺得自在喜樂,高興的只欲大叫。再看到柳如是亦是尋常婦人打扮,雖仍是俏麗異常,卻也是顯的輕松快意。兩人心中都是大樂,張偉連聲吩咐侍衛:“莫要跟的太緊,不要做出這如臨大敵模樣。南京城內尚且如此,待我出去遊歷,你們該當如何?若是被人發覺了,我要重重的責罰!”

一群侍衛自然答應,卻仍是不敢離的太遠,只是做出不相幹模樣。至於別人是否能看出這幾十名壯漢是否在護衛眼前的車轎,那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張偉將柳如是扶入車轎,命兩個婦人入內坐了,後面又隨行一輛,照顧起居。自已騎上馬去,腰扶佩劍,得意洋洋令道:“往雞鳴寺!”

這雞鳴寺乃是南京城內的古刹,最是有名不過。柳如是小時卻是隨著媽媽來過幾遭,只是隨喜上香,哪能盡觀各處的風光景致。此時隨著張偉前來,兩人攜手並行,在寺內各處閑逛,好在因此時天熱,寺內雖是陰涼,尋常百姓哪有能力乘車而來,走在路上熱也熱死了。是以此時寺內空曠無人,到正適合這二人閑逛遊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