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伐明(十六)(第2/3頁)

張偉初時睡意朦朧,此時被他這麽大聲一說,打了一個激靈,突地一笑,向身邊侍衛喝道:“快,給鄭大人尋件衣服來!”

又罵那幾個龍武兵士道:“誰帶你們辦的差?哪有這樣子請客人的,奄!”

他沒有說過是“請來”還是逮來,執行命令的都尉哪裏知道其中關節?此時見張偉大聲斥責,原本還想過個露個小臉,讓大將軍誇贊幾句,此時亦是嚇的溜之大吉,不敢露面。只那幾個軍士灰頭土臉,被張偉著實訓斥了幾句,直到那鄭瑄被張偉侍從帶去更衣,方聽得張偉笑道:“這差事你們辦的原是不錯,只是客人有些難堪,我發作你們幾句,莫要難過,都去吧。”

見鄭瑄自偏廳出來,已然是衣著整齊,他此時四十余歲年紀,平素裏最重儀容,適才大大的丟臉一番,當真是氣憤非常。此時換上了衣衫,已是神態自若,行將過來,向張偉略一躬身,道:“下官給寧南候,龍虎將軍見禮了。”

又笑道:“大人不知道為何如此看重下官,竟至深夜召見。且又衣不遮體,倒令下官頗覺罪過。”

張偉聽他語氣,便知此人當官的心正熱,果如史書中所記,並不是那種一心為國死節的呆書生。

因將手一讓,笑道:“奉漢兄,請進!我在外面呆的久了,現在的天氣白天熱,夜間冷,也委實受不得了。”

兩個先後入內,分了賓主入座,張偉又令人奉茶,鬧騰了半響,方向那鄭煊笑道:“奉漢兄,你的《昨非庵日纂》寫到多少卷啦?弟一直拜讀不綴,對兄之大才,當真是佩服的緊!”

那鄭煊聽了大喜,這《昨非庵日纂》是他的讀書筆記,從歷代正史、詩文集、野史、雜記等書中分門別類采集而成,鄭煊曾自況道:“此書使我知昨日之非。”

這書在當時到不甚出名,令鄭煊頗是郁悶,誰料在刻版印涮傳入日本後竟受到商界的歡迎,直至四百年後,仍是日本商界精英的必讀之書。

“志華兄,想不到你竟知道拙作,這當真令人汗顏。這書我現下方寫到第七卷,若是兄有興趣,待我回府之後,便令下人送抄本過來,請志華兄賞閱。”

張偉稱他字號,他便也老實不客氣的以字相稱,若不是欣喜之下,竟忘了自身還是俘虜,眼前這位是起兵造反的逆賊,又怎會如此?

因知他清貧,寫書本是勞神費力的事,他身為三品大員,為官清廉,一芥不取,生活清苦,妻子穿戴仍荊釵布裙。是以寫書幾卷,竟無錢刊印。張偉又想起這人在書中曾寫到:“余為三品堂卿,幾六年矣,萱帷布衾,制自微時。間欲更葺,亦不易措。”其清貧自守如此,到也令人佩服。何況他除了清廉之外,亦很有才幹,在巡撫任上興修水利,大辦教育,很得南京百姓愛戴。張偉就是念及於此,才唯恐他在城破之日身死,急忙令人尋了他來。

“奉漢兄,不必送抄本來。待我明日吩咐下人,令人把你的書送到書局,命人雕版印涮。刊行於世,令兄之文才昭顯於世,不令這本好書埋沒無聞,如此可好?”

鄭煊原本笑容可掬,此時聽得張偉這番話,到是霍然變色,冷笑道:“志華兄好意心領。此時敵我之勢已成,我不能受閣下的恩惠。二則,若是我一心要出書,在巡撫任上,請何人出之不成?又何必要志華兄你破費!”

張偉聲色不動,只淡然道:“我在台灣行事便是如此。凡是有益學問,皆是由官家出錢。漫說台灣念書是不要錢的,就是有學者著述出來,刻書成印,都是由台灣官府掏錢,奉漢兄到也不必誤會。”

台灣行事確是如此,張偉到也不是隨口胡說。那鄭瑄甚重學問一事,卻如何不知曉?當下嘆一口氣,道:“大人在台灣治理的甚好,我原說閣下是大明第一等的名臣,忠臣。將來必定可流芳百世,誰料大人貪欲不足,竟欲貪圖九鼎,此當真非人臣所應為。”

“我乃建文後人,流落南洋,改姓為張!君若不姓,有玉碟宗譜為信。”

鄭煊噗嗤一笑,正色道:“建文皇帝在天啟年間便回到北京,為老僧居於佛寺之中。天啟爺專門請了當年宮中的小太監前去探視,道是建文皇帝無疑。後來英宗皇帝恩養於他,安然渡了晚年。建文皇帝流落南洋一說,終究只是鄉野傳言,不足為士大夫掛齒。”

張偉亦是一笑,道:“這是給士大夫的遮羞布罷了。不過,鄉野小民最愛聽謠言妖說。建文蒙難一事又很是被人同情,我此刻就是托言,到底還是有些做用。士大夫中,也會有人半信半疑。”

他並不狡辯,而是直言認帳了事,到令鄭瑄意外,因笑道:“大人到是光明磊落,並不堅持。”

“響鼓不用重擂。奉漢兄是聰明人,現下的大局看的清楚,要不然也會避居民舍,靜以待變了。此時請你出來,可能是早了一些,不過究竟與大局有益,請奉漢兄切勿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