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伐明(四)

所謂書生意氣,自然就是沖動起來不顧一切。原本就群情激奮,待史可法一至,更加是火上澆油。明朝儒生與太監原本就是死敵,沒事都要互整一番。此時這起子太監宦寺禍亂台灣,卻比當日在北京禍亂天下更令這些儒生看的真切。

當下各人計較已定,一個個攘拳揎臂直奔台北縣衙門而去。說來到也怪,他們甫一出門,便有不少百姓聽得風聲。各人這些時日簡直如入阿鼻地獄,此時聽得這些進士舉人老爺們要去尋欽差論理,自然是一個個跟隨景從,以壯聲威。

待各人奔行到縣衙門附近,身後已是聚集了數萬百姓。台灣百姓比之內地不同,這些年來張偉雖然是以嚴制台,但從沒有冤枉勒索百姓的事。當年的台北巡捕營官兵若是有了錯處,只需至法務署告訴,則沒有不準不查的道理。一旦核實,無論是誰敢無端苦害百姓,必受重懲。這幾日來高起潛一眾人等苦害百姓,各人原本以為只是查那張偉是否有反跡,卻是與已無關。誰料整個幾百名太監及綿衣衛士四處拷掠,只要相對了眼,看出是有錢人家,哪管你和張偉是何關系,有無溝結。一頓拷打下來,就是讓你賣了你親娘都嫌晚,哪裏還有什麽道理可言。到得此時,各人方知這皇帝禦用的走狗當真不是耍的,那高傑算的了什麽,虧自已平日裏畏之如虎。

這縣衙外邊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各人此時如同有了靠山一般,吵吵嚷嚷聚眾大罵。這幾天的冤氣當真是受的太多,那些苦主雖不敢來,那親朋友好卻在這隊列之中,此時不痛罵幾聲,更待何時?酒壯英雄膽不過是托詞,最安全最壯英雄氣的,自然是躲在人身後大罵幾聲。

那把守縣衙外圍的綿衣衛諸校尉遠遠見了人群湧來,那年輕的還不知好歹,有幾個老成的卻知道當初蘇州市民打死傳旨校尉,保護東林大儒的往事。後來雖是斬了五義士,到底當場有不少校尉丟了性命。好漢不吃眼前虧,綿衣衛不管如何的如狼似虎,以幾百人抗幾萬人的壯舉卻也是想也沒想。當下各人急步暴退,緊閉四門,立時派人至後堂請高起潛的示下。

這高起潛這幾天雖已是撈了不少銀子,卻一直沒聽到張偉動靜,心中愁悶。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動靜已然鬧的極大,林林總總用拷打的辦法搜羅了不少證據,張偉卻不來與他接洽商談,他卻也不能公然跑到張府索要賄賂。正在煩悶的當兒,那當日送他來台的小吏卻登門求見。按理,以他這麽一個小小吏員的身份,斷然不能見到欽差大人的面,不過此時高起潛苦於台灣各層官吏無人來投靠,心中正自納悶,急欲打開缺口,無奈之下,便下令命人傳見。那小吏一溜煙跑將進來,剛剛給高起潛行禮完畢,兩人正待說話,卻聽得外面人聲鼎沸。待報信的綿衣衛跑將進來,一五一十將外面情形說了,那高起潛卻已是嚇的呆住。

因見他慌張之極,一時間竟然手腳顫抖不止,口張眼斜,渾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張瑞扮做小吏前來,卻正是為此事。心裏鄙夷一番,卻張口向高起潛笑道:“欽使大人莫慌,外面不過是幾個儒生鬧事,眾百姓借機鬧事,只需將儒生壓服,那些個百姓手無寸鐵,又有何懼?”

高起潛尚未答話,那些個侍立在房內的綿衣校尉立時同聲道:“話不是這樣話!萬一激起民變,幾萬人擁將進來,踩也將咱們踩死了。唯今之計,只有尋寧南候派兵前來彈壓,如若不然,只怕民變一起,咱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張瑞冷笑道:“偏你們知道民變可怕!那又為何四處苦害百姓,騷擾地方!”

見各人臉上變色,他卻又和顏悅色道:“辛苦了這些時日,欽使大人還不是想逼寧南候就範。若是此時去求他前來彈壓,豈不是前功盡棄?若是張大人言道民變可畏,要欽使大人交出幾個綿衣衛出去給百姓們發落,嘿嘿,那才是死無葬身之地呢!”

房內各人聽他說的有理,細細想來,只怕張偉多半會讓高起潛交出幾個替死鬼出去。若是將別人交將出去,消彌了這場大禍,各人自然是千願萬願。可是看著高起潛的眼光亂射,只要被他看到的頓時都是害怕之極,唯恐自已運交華蓋,被交了出去替死。是以各人將心一橫,齊聲向高起潛道:“這廝說的甚是有理。咱們幾百名健壯兵丁,縱是打將起來,又怕個鳥?請大人發令,咱們這就殺將出去,除非是寧南候公然派兵造反,不然這些個百姓能吃住幾刀!”

高起潛聽的心動,便欲發令。卻又聽張瑞言道:“諸位軍爺,這話說的不對。百姓跟來不過是看個熱鬧,若是各位就這麽殺將出去,不是給了張大人以派兵的借口?萬萬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