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呂宋(三)(第2/3頁)

“是了。我也是太過著急,我千辛萬苦不怕花錢,可不是想教出一群老夫子來!”

呂唯風笑道:“大人是關心則亂。雖則何學正愛講經義,到底官學分科甚多,何兄又不能將學子們都抓去聽他講課,大人盡管放心!”

又壓低聲音,向張偉道:“自何楷來台,已經引了閩、浙、兩廣,甚至有兩湖、南直隸的不少名士來台。且大人破遼之後,聲名大顯,士林間皆道大人雖是跋扈,到底是有忠義之心。光是年前,就有不少士子乘船來台,一則是年前南方局勢不穩,賊兵四處搶掠屠城,二則也是大人威名,加上何楷等人在此,方引了不少讀書人來台。大人不重讀書人,以為書生無用,其實咱們漢人最重儒生,鄉間有事,多半是請宗族族長或是年高德重的儒士來評斷,一個老儒生振臂一呼,比當地的府縣官兒還管用呢!大人只需善待這些儒士,將他們看管約束在台北城中,不使他們妄議政治影響大局,那憑著這些儒士名流的聲望,與大人將來大有利焉。”

張偉沉思片刻,向他笑道:“你說的對!這程子我一直考慮對呂宋的戰事,雖然知道年前來了不少避亂的文士,到底也沒有放在心上,經你這麽一說,到是撥得雲開見月明!你說說,來台的文士中最有名的是哪幾個,我挨個去拜訪一下。書人最重禮,我可不能失禮於人。”

說罷便笑,等那呂唯風回答。他嘴說是因呂宋戰事耽擱此事,到底也是因心中極是厭惡百無一用的書生,故而從不將此類人等放在心上。經呂唯風一提點,到是想起此類人用來收攏人心,改善形象卻是最有用處。朱元璋強過陳友諒、張士誠,就是因其善用鄉間的儒生。那朱升不過鄉下一老儒,在朱元璋善待儒士的感召,至集慶獻:“廣積糧、高築墻、緩稱王”的基本戰略,朱氏得天下,便在這九個字上。張偉雖是用不著什麽老儒來獻策,到底是一直行的是霸道,在人前一直是以梟雄形象著稱。在南洋日本等海外張偉不需要改變什麽形象,將來進入大陸征戰,能迅速穩定後方,平服亂局的,則必然是這些滿嘴胡柴的儒生。是以連張偉這般的強勢人物,也當真是不能將儒生拋下。

他臉帶微笑,卻是不能將心底對傳統士大夫的鄙視露將出來,兩千余年尊禮儒家的傳承當真是不可輕撼,那些目不識丁的農夫在田間地頭遇著文人還要恭稱一聲:“先生”,張偉想改變社會,便得先向這個傳統低頭。

“大人,年前過來的名士甚多,南京危急時,不少人從下關碼頭上船出海,直逃台灣。其中最有名的當是當年與顧憲成一同成立東林書院,號稱‘東林八君子’的高攀龍、黃尊素,還有那江南國子監生吳應箕,這三人聲名最顯,是為來台士子的領袖。大人需一一拜訪,以得文人之心。”

那吳應箕原本是崇禎六年在蘇州虎丘大集兩千士子,聲言:“吾以嗣東林”的復社領袖之一。他以國之監生的身份,八試南闈不中,一直到崇禎十一年方中了副榜秀才,為人方正忠直,最得士林敬重。那個有名的《留都防亂公揭》,便出自其手。後來南明弘光朝覆滅,他在家鄉募兵抗清,後英勇就義。張偉雖鄙薄文士,對明朝末年號稱“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東林黨人卻有幾分敬意,對當年在南明時期紛紛起兵抗清的這些文人志士更加佩服幾分,以手無縛雞之力的窮困書生,只憑借在鄉間威望,斷然起兵抗擊異族入侵,可比那些貴戚、武將、大臣們高尚許多。

卻突地想起一事,向呂唯風問道:“那黃尊素可是有子名曰黃宗羲麽?”呂維風詫道:“正是。我曾上黃府拜見黃老先生,當時黃老先生身邊侍立一青年男子,老先生言道:這是吾子宗羲。大人如何得知?”

張偉含糊道:“黃尊素老先生為東林八君子之一,我早前派人打聽過他的家世,是以知曉。”

心中只想:“這位著述《明夷待訪錄》,我心中最敬佩的明末大家,竟然已在我的治下了!”

黃宗羲多才博學,於經史百家及天文、算術、樂律以及釋、道無不研究。他提出天下設立君主,原本是要利天下,結果君主把天下視為私有,苦害天下百姓。士子出仕,不應以報效君主為念,而要以天下為已任。又提倡以相權制約君權,以民權制政權,以監督體系制約腐敗,在盧梭等人的民主論述尚未出來前的數十年,中國就有黃宗羲這樣土產的顛覆數千年專制傳統,非議君主,強調分權而治的先賢,張偉讀其傳略,總是心生佩服。只可惜康熙以雄才大略自詡,卻從來沒有把這他的真知灼見當一回事。雖然尊禮不已,卻也只是當成於其它儒士那樣,視為“遺老”,尊禮榮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