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遼東(三)

周全斌沉聲向那客棧門內說道:“裏面的人聽了,我們是住店的客商,不是歹人,出門在外,請老板行個方便。”

說罷,便令身後飛騎一同上前擂門,各人沖上去將那客棧的大門擂的山響,不消一會功夫,便聽到那門吱呀一聲,有一中年男子打開大門,氣道:“哪有你們這樣的!小店今兒關張,不做生意!”

說罷便要關門,張瑞急忙上前一步,用腳將那大門抵住,陪笑道:“老板,咱們千裏迢迢從關內過來,實在是累的受不住了,請老板你行個方便,如何?”

說罷將一錠銀子遞將過去,那男子將銀子拿在手中,捏上一捏,便在那臉上擠出笑容道:“也罷,與人方便,自已方便。各位快請進來,耽擱不得!”

就手將門拉開,催促道:“幾位,快快,若是遲了只怕性命不保。”又向那店內喊道:“小五,柱子,快點過來幫手!”

張偉幾人見那老板催的緊急,急忙趕著馬匹、騾車魚貫而入,一入店門,便有那夥計將馬匹接去,自牽到後院喂食草料,那老板見各人進來,急急忙忙關了店門,又砰砰將店門反鎖,抵上石條。待張偉等人收拾停當,那老板已是一頭的暴汗。

張偉見店堂內無人,便自撿了一張幹凈桌子坐了,又吩咐那店內夥計上茶,上毛巾,舒舒服服的喝著熱茶,不自禁長伸一個懶腰。因見那老板忙的腳底生煙,便笑道:“老板,何故如此驚慌?莫非那女真人要來攻城?便是如此,城內有袁督師在,城頭有紅衣大炮,那蠻子是攻不進來的。”

張瑞在張偉坐定,正用熱毛巾擦臉,只覺得渾身舒泰,見張偉問那老板,便也笑道:“怪道說這遼東是兵兇戰危之地,城外也沒有見女真人的影子,這城內便亂成這樣,若是女真人到了城下,那還了得!”

那老板聽他們說,卻只是不理會,又指揮著夥計們多加了幾塊石條,方才轉身抹汗,他一說話,卻只是沒好氣,道:“兩位也太小看咱們寧遠的百姓,甭說現在沒有女真人來攻城,便是來了,咱們這些男子也早就至城墻處協助大軍守城了。”

“那怎地街面上不見行人,老板你又大門緊鎖,還堆上石條?”

那老板嘆一口氣,自在張偉一邊的桌上坐了,啜一口茶,方答道:“此事說來話長……”

張端見他慢條斯理,擺出長篇大論的架式,急道:“這位大哥,咱有話快些說成不?”

“快些說也成,很簡單,城內兵變!”

張偉幾人卻正是帶兵之人,一聽說“兵變”二字,卻是比常人敏感的多,周全斌雙手一撐,立時站起,厲聲問道:“是城內兵馬要與那女真人裏應外合?”

又問道:“有多少人馬叛變,城內袁督師可是在彈壓?”

張偉疑道:“老板莫非是在說笑,我們進城來那守城兵丁一切如常,這城內也沒有廝殺聲,如何便是兵變了?”

“我適才說了說來話長,偏那位大爺讓我快說……”,見張偉等人神色不愉,那張瑞大有沖上來教訓他的模樣,便又急道:“此次兵變,到不是和那女真有關。實在是因為這城內軍士三個月沒有關餉,軍士們自然是急了,雖說袁督師素有人望,可軍士們家裏有老有小,都等著關餉買米下鍋,這麽些日子不發餉,誰不著急?前日便有數十軍士到袁督府前要餉,袁督師只說早就奏報了聖上,這何時關餉卻是只字不提。城內軍士都急紅了眼,昨兒又有人去鬧餉,袁督師便盡數捕了,撿了為首鬧的兇的斬了五人,又急報了北京,到底如何處置卻還沒有下文。現下這城內軍心不穩,咱們都怕大兵們急怒之下盡數反了,我們這些老百姓可不是最倒黴的麽!誰還敢沒事上街晃悠,家家都是閉門落鎖,只盼著朝廷早點兒發餉,不然的話,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張偉三人聽那老板說完,一時間只是面面相覷,這台灣兵士每月五兩的餉銀從未曾拖欠過,是以“欠餉”這種事情,在台灣的帶兵將領心裏竟然是全無概念。張偉卻是心知肚明,曉得明末時朝廷根本不管軍隊餉銀,故而帶兵將領只得縱容士兵四處劫掠,到了南明弘光朝時,朝廷居然讓江北四鎮劃地自征糧餉,使得原本聽從調遣的四鎮成為不折不扣的軍閥,欠餉,在明朝已算不得什麽新聞了。

周全斌疑道:“朝廷在天啟年間便加了幾百萬兩銀子的‘遼餉’,怎地還會拖欠軍餉?”

張偉笑道:“說是為了遼東戰事征餉,其實朝廷用度不足,哪能把加派的銀子都用在遼東,便是每年藩王的俸祿就得拿去朝廷一半的正斌,這還是打了折的。再加上官中用度,官員貪墨,能用在遼東的,十之其一罷了。”

那老板亦嘆道:“這位爺的話可是說到點子上了。若不是這樣,每年真把幾百萬兩銀子交給袁督師練兵鑄炮,甭說現在守住寧綿,便是打回沈陽和赫圖阿拉,又能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