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畢一 十一(第2/2頁)

齊國的一些人,怨齊王建不早與列國合縱,就作了《松柏之歌》來哀憐和諷刺他。歌詞說:

“松樹啊,柏樹啊!

害得齊王建餓死在松柏之間的就是那些“客”啊!(就是齊王建身邊的媒體啊,天天吵吵著親秦輿論的!)”

《松柏之歌》伊伊嗚嗚地傳唱著,算是對齊國滅亡的悼歌。

在齊王建最後的生命裏程,他看見幾只鹿,灰的身、白尾巴、沒有角,在旁側的密林裏,以一只水霧蒙蒙的眼睛,全面地、癡癡地打量著齊王建。那裏的松樹是合抱的粗,密得使得人插不進,無法可逃。鹿們就以那裏為家。

鹿們側過頭,嘴裏吃著草,肚子鼓鼓地。齊王建也恍恍忽忽地打量它們,羨慕它們的鼓肚子。我們象在兩個不同世界,一個在空靈的饑餓人間,一個在幽密的飽脹林蔭。互相打量,互相打量,齊王建就感到生命的奇妙,生命的不可理解,生命的苦澀滋味啦。

風雲變幻春秋戰國,粉墨登場的君王將相,伴著齊王建在松柏坡上最後咽氣,至此全部謝幕了。

浮生埃露,恍然一夢;千載轉瞬,悵焉終古。

六大諸侯王族的破滅,給我們以怎樣的啟示呢?遙想齊楚的豪門貴族,三晉的縱橫大家,無數英豪處心積慮,最終是六國社稷相繼隕落,君王宗廟紛紛夷平,貴族子孫被廢平民。這些家族的衰亡,原因是什麽呢?

貴族政治下,六國貴族們(即君王的遠近親族)各自壟斷其所在國的政權,世襲和包攬著將相官位,長期封閉,不許參與,勢必使這些個家族腐朽、脆弱、落後,最終被外界新勢力摧毀。龍蝦放久了也會長蛆。政治不能是一個小團體長期獨擅。

在秦國,法家敢於運用革命暴力,徹底打碎大家族分封與貴族壟斷,把官僚機制市場化、人才化、布衣化、考核化(四化),出現了布衣卿相如張儀、範雎、呂不韋、甘茂、白起之徒。所以法家的改革,成就了秦人的壯大。法家的職業官僚政治,取代了六國大家族貴族政治,是歷史不足阻擋的潮流。

逝者已遠,來者猶不可想。

公元前221年,秦王政並吞六國,設天下三十六郡,西至甘肅寧夏,東到大海,北至遼寧,南及閩粵,天下黔首大安。秦人在歡樂,六國貴族在憂傷。歡樂和憂傷,是人類前行緊緊相隨的兩行腳印。

秦王政自比於“三皇五帝”,以為上古未有之功烈,遂自號皇帝!

秦始皇周行於天下,封禪於泰山。他站在上帝駐人間的辦公室——泰山之顛,翹首眺望遠大的夜空,看見星群的寧靜和顫抖。廣漠的宇宙是如此空曠孤單,礦石與星塵,在穹廬以外,在地層深處,各自從事著自己深默的過程,操演著無邊無盡的一團沉靜。什麽是我們所找尋的“意義”。是“意義”這個詞打亂了人間的安寧。

至此天下風高草長,歲月何其悠揚蒼茫。青銅啊,霸主啊,短兵相接啊,天下之君頓戟一怒啊,秋風黃葉伏屍百萬啊,沉者自沉,浮者自浮,自此都似一江春水,向歷史深處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