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腰之王三

楚靈王回家以後,對北邊的陳蔡發生了興趣。對於陳蔡,大家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它們是一塊沒用的肉,放在楚國人刀板上,位置在中原東南角。如果說陳國是放在楚國板子上的肉,那附近的蔡國就是放在板子上的菜了。每次陳蔡跟隨大國出征,都率先潰退,誰跟他們在一起誰倒黴。楚靈王趁著陳蔡發生內亂,派出自己的“老五弟棄疾”,發兵滅掉陳蔡,變成楚國北方邊境的兩個縣,把舊的陳蔡人移走去開發其它落後地區(以免留在原地鬧事),並派出老五弟棄疾出任蔡縣縣長,治理當地。這是一個危險的決定。一般強臣不能派駐守邊,否則他們就會擁兵自重,鬧造反(類似雲南王吳三桂)。楚靈王猶豫了兩天,覺得自己年華鼎盛,不像是要死的樣子。終於抱著僥幸心理把老五弟留在了北邊的蔡縣。

忙活完北邊陳蔡的事,楚靈王又想起東邊討厭的吳國來了。吳國受晉人唆使,象餓鷹那樣,拼命從楚國大蜥蜴的嘴邊搶肉吃,體重迅速升級,吳國與楚人的長期交火,成為繼晉、楚南北百年爭霸之後的諸侯國際主旋律。楚靈王不敢怠慢,派出先遣隊由五名楚大夫率領,東北上五百裏圍擊吳國控制區的徐國(在蘇北,本來是楚國控制,楚靈王想把它奪回來)。楚靈王自己駐兵在楚國東境的安徽省鳳台,以為後援,接濟前方五大夫。

這個時候,天上下起了古代的雪,大雪飄飄搖搖,山中全白了,是拍外景的好時候了。楚靈王浴著越積越深的大雪,站在百仞高台,欣賞黃昏景致。滿地殘絮,黛色如煙。他身穿秦國貢獻的羽絨襖,腳下穿著豹皮鞋,暖暖和和地走在山中,手裏捏著鞭子,頭戴皮冠,外披翠鳥的羽毛鬥篷。

“好熱呀,你不熱嗎?今年冬天怎麽不冷兮?四時真是不正呀。”楚靈王一邊脫下自己的翠鳥羽毛鬥篷,摘下皮冠,解開秦國貢獻的羽絨服,一邊對右尹說。

右尹心想,真氣人啊,您穿得這麽高級,能冷嗎?不看看遠處的士兵,冬衣不足,草鞋短褐,擁著銅戈冰甲,地凍天寒,風刀霜劍,哆嗦得正像寒風中的葉子啦。四時正得緊哩。

“從前,我們的先王熊繹……”楚靈王突然來了股豪邁,“跟姜子牙的兒子,唐叔的兒子,周公的兒子,一起侍奉周康王,別人都分得了珍寶,惟獨沒給我們。現在不同了,我就是去要周天子的九鼎,他也得給。是不是?”

“當然是!當年我們先王,篳路藍縷,跋涉山林,身處草莽,供奉天子,背著桃弓荊箭隨王出征,立了多少功勞。可就是因為咱不是周天子親戚,結果沒分到珍寶。現在,我們強大了,跟他要個九鼎,他當然得給啦。”右尹說。

“過去,我們的遠祖家在許國,現在,鄭國人霸占了那裏,如果我們跟他要,他能給嗎?”楚靈王問。

“當然能給啦!周天子不敢私愛寶鼎,鄭國人怎敢私愛土地。”

“從前,諸侯不怕我們。現在我們向北占領了中原的陳、蔡,修築了陳、蔡的城墻,賦車千乘,帶甲二十萬,諸侯怕我們嗎?”

“怕我們呀!光是陳、蔡就夠他們怕的了,再加上後面的咱,誰不怕?誰敢不怕呀?”

旁邊一個大夫攔住:“大哥!有這麽拍馬屁的嗎!大王敢吹一,您就敢吹一百啊。”

右尹臉也紅了,改對楚靈王說:“大王,從前周穆王周行天下,寰宇之中,都留下他的車轍馬跡,他是個大玩家,別人就做了首古詩,勸阻他,您知道那是什麽詩嗎?”

“什麽詩兮?”

“大王的風度,像玉一樣明澈,像銅一樣堅硬,雖然征用民力,卻沒有醉飽之心。”

這首古詩,對楚靈王震動很大,意思是出來玩可以,但腦子不能糊塗。俗話說“帥不離位”,楚靈王此時離開湖北腹心的郢都一千裏,攻吳長期不歸,一旦老窩有個三長兩短,救都來不及了(三長兩短指的就是棺材,三塊長板,兩塊短板)。

楚靈王聽了詩,回到寢室,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一連幾天心神慌亂(是進棺材的征兆了)。果然五百裏外,楚國的北部邊境上,老五弟棄疾等造反派正在陳蔡地區緊鑼密鼓地串聯著。老五弟棄疾小時候被媽媽抱著,參加了一次“抽獎”活動,就是楚共王在臨死前搞的摸底測驗。他把一塊寶玉埋在祖宗廟堂裏,看誰踩上去誰就是祖先選中的國家接班人。老大進廟,兩腳跨璧,沒有踩中;老二(即楚靈王)下拜的時候,胳膊肘落在璧上;老三老四差得很遠;老五棄疾運氣最好,在媽媽懷裏抱著,剛好站在璧上。

這個踩中埋玉的神占故事很好地激勵了老五棄疾,他在蔡國和陳國復國主義者配合下,聯合發兵,向南朝著湖北腹心七百裏處的郢都殺過來了。郢都的防守能力,不是可以輕易低估的。但是老五棄疾買通了城內的人,一個冷不防,把楚靈王的倆兒子(太子和太子弟弟)給捅了,兵不血刃占領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