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蕭墻三

欒盈死了,幹凈了,別人還要跟著他受罪。那些跟老欒家沾親帶故的人,都被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從人堆兒裏蒸發出去了,連同性戀朋友也不放過。帥哥“叔魚”是欒盈的“同志”,被綁在朝外候審,一同陪綁的還有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長舌男“叔向”——捆在那兒顧盼神飛,談笑自若,還搖頭晃腦背誦書本上“優哉遊哉”的成語,好像在等待記者拍照。

鴨哥叔魚說:“哥哥啊,咱就別這樣了,別樂了。快看有人過來了,趕緊求求他,

讓他找主公說兩句好話,沒準兒能放了咱。這可是主公面前的紅人兒呐。”

叔向說:“啊呸,什麽叫紅人兒——主公說是,他就說是,主公說不是,他就說不是,這樣才能當紅人兒。這種人能幫助我們嗎?你說!”

鴨哥叔魚不信,向那人哀求了半天,那人進去,果然一會兒出來宣判:“主公說不審了。”鴨哥大放異彩:“謝謝謝謝!”“不用謝不用謝,那誰,直接把他們下獄吧!”啊!是這樣啊?鴨哥差點哭了,沒救我啊!他使勁掙紮,大罵黑暗勢力腐朽。“不要急,我們先去監獄住吧。祁奚大爹自然會救咱們的。”叔向講。

“沒有道理呀,祁奚咱跟沒交情啊。”

“看看就知道嘍。”

祁奚就是那個“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的老家夥,這時候退休賦閑在家抱孫子,聽說叔向因為欒盈的事陪了綁,覺得叔向多少還算有點兒小聰明,似乎不應該現在就死,於是連夜出發,咯咯吱吱坐了公共汽車,一早跑進都城,見範宣子。當時的公共汽車有兩種,一種叫“傳車”,是慢車,一種叫“驲”(讀做“日”),是快車,停站少,速度快。祁奚就是乘驲而來,救人事急啊。

他對範宣子說:“古代的鯀,治水失敗,腦袋被割了。他的兒子大禹卻得到繼續任用。管叔、蔡叔和周公,都是周文王的孩子,管叔、蔡叔謀反,周公前去平定。這些例子都說明,骨肉親戚之間,都有好有壞,不能一概株連。欒盈犯罪,但叔向好謀能斷,是社稷的根本,怎麽可以隨便株連呢?”

精辟。範宣子鼓掌,馬上放了叔向和老鴨哥叔魚。為了免於祁奚他老人家再坐公共汽車顛簸,範宣子贈他一輛私家馬車,讓他高高興興返回老家。祁奚臨走,別人問他:“祁大爹,要不要去瞧一眼叔向,既然您專為他而來?

“不要,沒有必要,我跟他也不熟。”

叔向和鴨哥出獄以後,聽說果然是祁大爹搭救了咱,鴨哥喜不自勝,要去登門道謝,叔向也說沒這個必要。鴨哥硬去登門道謝,結果吃了祁大爹的閉門羹。祁大爹說:“我救你倆,不是為了你倆,而是為了公家,我無恩於你們,你們也無謝於我。”古怪的祁大爹是有點兒個性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叔向跟祁奚自始至終,不交一面,也不交一語,但是生死之際,卻能夠傾力以助。春秋時代的古人性情,真是格調優美啊。如果你哪天去山西“祁縣古城”玩,還可以想起祁奚,那裏是他的封地。

但是,鴨哥叔魚還是沒有得到好死,他後來當代理法官,給巫臣的兩個兒子裁定土地糾紛案。其中一個兒子有點理虧,就以“禮”換“理”,送叔魚以賄賂(賄賂品是一個大閨女,鴨哥叔魚還男女通吃)。叔魚於是袒護賄賂一方,另一方就急了,在朝廷上當著晉平公的面動武,殺了叔魚(根本不拿國家領導人晉平公當回事了)。叔魚死後被判為“貪墨”罪,這是有史記載的第一例貪汙受賄案,也是“貪墨”一詞的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