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子 五

輔佐周武王的是“軍師”姜子牙和四弟周公旦,以及召公、畢公這些族內哥們。他們把根據地從陜西西部的岐山挪到陜西中部西安地區的豐、鎬兩城,目的是離中原更近一點。這就像摘桃子的人先要爬上樹那樣。而紂王為什麽沒有對此作出反映,主動來打周武王,把周人剿滅在繈褓之中,一是因為周武王繼續沿用“韜光養晦”的戰略方針,事奉商王朝,夙夜不懈,以麻痹紂王。二是紂王被東夷人膠著著,只好先顧東夷,畢竟東夷是離王畿很近的心腹之疾。這就好像明朝末年的崇禎皇帝,被李自成搞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關外的大清兵一樣。紂王共計組織了三次針對東夷的大規模進擊,前後跨度為十五年,每次都是親自率兵出征,為期都在一年上下,可謂傾動全國物力。

東夷人與紂王之間曠日持久的三次大會戰,互相消耗得非常厲害,也是異常慘烈,只是由於東夷人最終沒能掌握政權,所以戰爭的細節淹沒於歷史,無聞於後世。長期戰爭消耗著商王朝的財富,以當時生產力相當低下的境況,足以拖垮一個王朝。紂王雖然東線與東夷作戰取得了最後勝利,但國力已經枯竭,而且西向防禦的大門長期敞開。這就是後人所說的“紂克東夷,而殞其身”。

周武王趁著紂王累得氣喘籲籲,立刻再次興風作浪,撕掉臉上的笑面虎畫皮,興兵中原,一舉而滅之,而且滅的很輕松。我們有理由相信,周軍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商王朝的滅亡,四分之三的“功勞”在於那些東夷人的撕咬。這就好比大明朝之亡於滿清,是先被李闖王長年折騰,掏幹了它的軀殼,才輕易亡於關外的滿清了。

紂王亡於周人之後,東夷人氣鼓鼓地說:“明明是我們鬥垮了紂王,卻被西邊的老客先摘了桃子!”於是,東夷人與周人之間又進行了三年角逐。最終,周人攥緊了中原大桃,建立起中國歷史上的第三個王朝。

讓我們把鏡頭拉回“武王伐紂”的總動員大會上。為了選擇最佳的進攻紂王時機,周人照例進行了封建迷信的占蔔活動。打仗講究天時地利,天時好不好,就是占蔔這東西說了算,也就是烏龜殼和蓍草說了算。

周武王占蔔顯示,天時卻很糟糕,烏龜殼和蓍草都說“大兇”。雄心勃勃的新王朝領袖們面面相覷,“世故老人”姜子牙當場耍賴,呸呸地吐唾沫:“不算數!枯骨死草,知道什麽兇吉!不算數!命令集結在城外待命的部隊拔營出征,進攻商帝國。”

公元前1046年,西北高原風和日麗的萬裏長空下,一個新興王朝在久經積蓄之後,崛起在蒼茫地平線上。浩浩蕩蕩的隊伍,在一個中年男子和一位世故老人率領下,車上載著周文王的木主(有點擡棺大戰的意思),預備渡過黃河,把他們的龍旗插到幾千裏以東那個虛弱的舊王朝墳墓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還多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一對老哥倆,伯夷和叔齊兩位“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的大賢人,急急慌慌從養老院追出來,抱住周武王的車轅,說了一大段“子不可以背父,臣不可以叛君”、“不可以暴易暴”等等令人費解的人間第一大道理。

左手持黃銅大斧子(鉞),右手攥白牦牛尾巴的周武王,給說啞巴了。回頭看看左右,左右舉起青銅短刀。姜子牙擡手說:“都是義士啊,放他倆走了吧。”

大軍帶起滾滾遮日的黃土,從兩個發愣的老頭子面前碾過去了。(這個想象卻是錯誤的,當時的黃土高原一片蒼翠,並沒有黃沙)。伯夷、叔齊老哥倆當然懂得,大周兵旗上的圖案,是龍,因為周人崇尚文采,商帝國則是虎,因為他們崇尚威武。

龍旗和虎旗的一場惡鬥就要來了,倆老頭該站在那一方呢?當然,兩個倔老頭以餓死首陽山、不食周粟的實際行動,向歷史交上了他們的答卷。因為這倆老頭都成了歷史著名的貞士,我們不得不補敘一嘴他們的來歷。他倆本是孤竹國君的兒子。國君死了,命叔齊繼位,叔齊覺得普天之下最賢的人,莫過於他老哥伯夷了,就讓位給伯夷。伯夷認為四海之內最賢的人莫過於他老弟叔齊了,就非不接位。兩個天下最賢的人互相推讓,覺得華北之大,已容不下兩個並世賢人了。於是他倆就一起出逃(有點搞笑,逃什麽呢,又沒有人追)。

這對兒被自己的偉大嚇跑了的人,聽說陜西的周文王善於養老,就投奔那裏了。放著自己的國君不幹,去陜西吃白飯。就這麽倆人,司馬遷還把他倆放在《史記列傳》的第一篇去大書特書。兩個大賢人都撂挑子了,孤竹國沒多過久就被異族占領,成了山戎的大本營,騷擾四方。後來齊桓公管仲同志北征山戎,才平定了這裏,這是後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