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傳奇的劉病已(第3/8頁)

不久,打上去的報告有回信了。宮廷財務處的人告訴丙吉,上級沒有批準,所以孩子的撫養費,還不能撥。

聽此答復,丙吉沉默了。或許,他應該大呼小叫,應該奔走呼告。但他沒有。他以磊落坦蕩的胸懷,接受了殘酷的事實。於是,他省吃節用,繼續供養孩子,並按時探望。

此時此刻,我仿佛看到,在命運的河流中,劉病已是那個躺在盆桶裏漂流的嬰兒。丙吉就是那只堅質的盆桶,盆桶托住了嬰兒,卻擋不住風雨打擊。接下來,劉病已一病再病,幾乎要死掉,搞得丙吉居無寧日,日夜操勞。

終於,孩子渡過了生命中最黑暗的暗流,活了下來。

當劉病已長成小娃的時候,丙吉認為,他不能再呆在監獄裏了。他準備在孩子長記憶之前,讓孩子告別那個黑暗的世界。那麽,丙吉要把劉病已挪到什麽地方呢?

原來,好人丙吉先生已經打聽到,劉病已外曾祖母還活著。於是乎,他決定把孩子送到史家,暫時落腳。

黎明的曙光,正在艱難地撕裂黑暗的鐵幕,終於向大地投下一縷光明。劉病已在外曾祖母家落腳沒多久,從長安傳來消息,皇帝劉弗陵下詔,批準劉病已以皇族後裔身份進宮,享受相關待遇。

我仿佛看見,一條人間大道,猶如劍破長空,正從劉病已腳下向遠方伸展。

劉病已上路了。但是,當他來到長安,人家很客氣地告訴他,所謂享受相關待遇,事實上也沒什麽待遇,也就是供你吃住,其他一切免談。

換句話說,劉病已只有溫飽,享受的是生存權,想過小康生活圖發展,基本沒戲。更讓人意外的是,不久,有人主動跑來告訴劉病已,中央不給你發展權,爺給你。

真是個好人。說這話的人,不是丙吉,而是張賀。

張賀,著名酷吏張湯之子,霍光集團核心人物張安世的哥哥。初,張賀為劉據賓客,很受器重;再,太子劉據造反失敗,張賀受牽連入獄。後,張安世上書,替哥哥求情。劉徹特赦,處張賀宮刑。最後,張賀以宦官身份,在宮廷當了事務總管。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張賀看到劉病已,激起內心無數哀傷。當年,多好的太子劉據,德行天下,善待賢客,人氣甚旺。然而,一切都成幻象。一夜之間,江充讓惡之花開滿了天下,讓世界變了模樣。劉據全家,幾乎死光,獨留這麽根細苗於世。這,是上天的憐意嗎?

張賀決定供養劉病已生活和讀書。一轉眼,很多年過去了。劉病已順利發育,長大成人。所謂,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這時,張賀又做了一個決定,準備將他的女兒嫁給劉病已。

然而,馬上就有人否定了張賀的決定。

被否定還是小事,張賀還受了一陣痛罵。痛罵他的人,正是他的弟弟張安世。張安世這樣罵張賀:“當今皇帝劉弗陵,年紀十八,高大英才。像劉病已這等貨色,運氣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還想有什麽發展?可是你,不對皇帝用心一點,偏去討一個落魄孩子的好。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張安世不愧是張湯的衣缽傳人。當年,張湯眼裏只認得一個人,那就是皇帝。其他人在他眼裏,通通是眼屎。今天,在張安世的眼裏,如果用現實觀點權衡劉弗陵和劉病已,前者猶如績優股,後者正如垃圾股。哥哥張賀手裏有錢放著績優股不買,竟然投資垃圾股,這不是有病嗎?

張賀沒有病。張安世只知世有利益,不知利益之外還有一樣溫情的東西,那就是憐憫。所謂憐憫,就是孟子所謂的惻隱之心。人無惻隱之心,與禽獸無異乎。

用孟子觀點去看張安世,他顯然不是政治家,只能算一政客。政治家為理想而生,政客為計算利益成本和利潤而生。這就是他們的區別。

當然,張賀也不是什麽政治家。經歷慘痛巫蠱案,或許他已經醒悟,在這個人性荒謬的世界裏,他只想做個人。

然而,好人張賀被張安世慘罵後,沒有堅持人生獨家見解,打消了準備當劉病已嶽父的念頭。但是,張賀沒有放棄好人做到底的人生信念。不能當嶽父,那就當月老吧。於是乎,張賀決定替劉病已介紹對象。找來找去,他把目光鎖在了一個下屬女兒身上。

張賀的下屬,名喚許廣漢,時任宮廷某附設監獄管理員。首先,張賀擺下一宴席,請許廣漢來喝酒。

酒桌文化,大約有如下三境界:醞釀情緒,客氣小酌,此為一境界;酒入肝腸,豪言壯語,漸入佳境,此為二境界;以酒當水,狂喝亂灌,呼倒喝醉,此為三境界。

要想說事,以上三境界,如果放在一境界,火候不到,辦事不佳;如果放在三境界,想說事卻說不了,說了可能酒醒後會不認賬。所以,最好是放在二境界,只要張嘴出口,一拍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