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幕下的長安城(第3/9頁)

所謂臨朝稱制,就是代理行使皇帝的權力。呂雉是此項制度的發明人,她當然首先享受到了該項發明的偉大成果。

人類所有的發明,都源於內心追求享受和支配欲望的沖動。科技發明如此,政治發明亦是如此。劉邦的漢朝皇帝,是靠耍流氓耍出來的;呂雉的臨朝稱制,亦是耍流氓耍到手的。他們夫妻一世,實則是女流氓配男流氓,承前啟後,相輔相成,互相映襯。

當然,呂雉不是為她一個人而耍流氓,也不僅是為張嫣而耍陰招。在她的背後,站著整個呂氏家族,那是她內心全部流氓沖動的源泉。現在,她腦子又閃出一個危險的念頭,那就是要立呂氏子弟為王。

呂雉要立諸呂為王,首先要經過三個人同意,他們分別是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陳平、太尉周勃。於是,呂雉立即召開了一個中央常務委員會。呂雉首先詢問王陵,王陵的回答是:呂氏家族當官可以,當王堅決不行!

王陵的話語猶如拋出去的山豬炮,出手淩厲,煙幕嗆人,熏得呂雉的臉是一邊白一邊黑。

少文任氣,說話直來直去,向來是王陵說話做事的最大特點。只見王陵繼續陳述道:明確地說,不是我王陵不讓諸呂稱王,主要是漢高祖有約在先。當初,高帝刑白馬盟約,非劉氏者而王,天下共擊之。太後您要立呂氏為王,不在刑白馬之盟的範疇內。

呂雉聽完,半天黑臉,立即變成了全天黑。一股殺氣自她胸中騰騰而起。盟約是死的,人則是活的。就算有千條萬條原則,也是人定下來的。既然是人定的,人也能改之。今天高帝已崩,我呂雉說了算。你王陵不度時勢,還敢攔我道路,擺明就是欠揍!

但是,呂雉強忍怒氣。她轉過頭問陳平和周勃:你們的意見怎樣?

周勃不敢發語,只顧看著陳平。的確也是,臨陣殺敵,周勃是一把好手;臨時應變,則是無人出陳平之右。周勃看著陳平,陳平也在看著周勃。他們的眼神仿佛都在告訴對方,呂雉不高興,大禍不遠了,咱們團結一致吧。

於是,陳平和周勃異口同聲地對呂雉說道:我們倆的意見是,沒意見!理由是,高帝定天下時,他說了算;呂太後您稱制,當然也得由您說了算!所以說,高帝立劉氏子弟為王,呂太後亦立呂氏為王,這沒什麽是不可以的。

如果說,王陵猶如臘月寒風,吹得呂雉兩唇發抖;那麽,陳平和周勃這番話,則猶如三月春風,拂面而來,讓呂雉不勝受用啊。

可是,陳平和周勃這對變色龍,一下子把王陵搞傻了。本以為陳平和周勃會拉他一把,沒想到他們倆卻倒在背後踹他一腳,推他下水。

王陵怒了。

於是,罷朝後,王陵便怒氣騰騰地拉住陳平和周勃。他放聲大罵道:媽的,高祖當初跟你們一起喝雞血發盟誓時,你們是怎麽說的。沒想到高祖才走,呂雉一當權,你們就站到人家隊伍那邊阿諛奉承。請問你們還有什麽臉面入土見高帝?

好一個固執不知死活的王陵。死人的事大,還是活人的事大?人在官場混,從來都是身不由己。正所謂,一朝君來一朝臣。如今呂雉當權,標榜道德正義,只會淪為階下囚;阿諛奉承,卻能小心駛得萬年船。兩種選擇,只要是個人,都能權衡利弊,舍重取輕。這個道理,只要是腦袋不發熱的人,都能看得明明白白,難道你王陵就沒半點覺悟嗎?

於是,陳平理直氣壯地反駁王陵道:你還是算了吧。面折廷爭,我們不如你;保全社稷,定劉氏之後,你就不如我們兩個了。

陳平這番話,如一塊硬骨頭,塞得王陵沒有半句反駁之力。蚯蚓委身地下,是為了更好地伸展;泰森握緊拳頭,是為了更好地出擊;陳平阿諛奉承,是為了更好地麻痹呂雉。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王陵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公元前187年,十一月三日,呂雉對王陵出手了。

首先,呂雉提拔王陵為太傅。太傅,也就是小皇帝的老師兼政治總教練。請注意,在呂雉時代,太傅被稱為上公,官銜比三公之一的丞相一職還要高出一級。可是這樣大的官職,叫位居三公的任何一個去當,估計沒有人肯答應。因為它只是個有待遇卻沒有實職和實權的虛位。

現在,我們終於看清楚了。呂雉對王陵使出的這招,看似高調挪窩,實則強迫退休,暗奪相權。不用多說,王陵如果不幸被呂雉架空,那麽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頭了。

其實,太傅一職只是一個煙幕彈。呂雉最終的打算是,把王陵調離中央,遣送回老家,從此不讓他沾染朝中之事。

只可惜,世間了解王陵者,多似繁星;能看透呂雉計劃者,屈指可數。呂雉就料到,只要她對王陵拋出太傅一職,他必受刺激,稱病不肯上朝。只要王陵膽敢稱病,就趁機免他職位,打發他回老家養老,那樣眼不見心不煩,一了百了,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