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靜靜的長安(第4/9頁)

王衛尉:陛下您這樣說就錯了。第一,忠於職守,為民請利,這才是真宰相要做的事。第二,陛下沒理由懷疑相國與奸商勾結。想當初,陛下與項王相拒多年,後來陳豨和英布接連造反,您都是出征在外。當是時,相國守關中,只要他一搖,關中非陛下所屬。如果國相真的想謀利的話,不在那時做,現在才想去貪圖那幾兩銀子?第三,秦皇就是不聞其過,國家才滅亡的。這是李斯的過錯,所以他沒什麽值得我們學習的。陛下千萬不要把蕭國相想得太膚淺了啊。

王衛尉一席話,猶如排山倒海,不可辯駁。這個道理,劉邦當然聽得明白,可是他心裏還是很不高興啊。就算蕭何真為國家百姓,可是我的面子呢,蕭何不給我面子,這教我怎麽高興得起來?

聽完王衛尉的話,劉邦只是默不作聲,獨自回宮去了。

然而,當天就有使者持節來到監獄釋放蕭何。

原來,劉邦究竟還是想通了。

對於蕭何來說,這些天的蹲監,讓他深深地懂得了什麽叫政治。所謂政治,先過君政之關,其次才是民治。不贏得領導的歡心和支持,一切民治理想及美夢,通通是狗屎。

那怎麽才能贏得領導賞識呢?那就是謙虛,謙虛,再謙虛。正如劉邦前頭所說的,有好處,歸領導;有壞處,自捂蓋。

於是,本來做事謙虛謹慎的蕭何,出獄之後變得更像一只膽小的老鼠。他連劉邦曾經賜予他的入朝配劍不趨的待遇都放下不管了,直接光腳跑進皇宮向劉邦請罪。

當劉邦看到蕭何這一幕時,不勝唏噓。十幾年的老革命啊,其實我也不想逮你入獄。只是不懲罰你嘛,我那個年老而脆弱的心又不踏實。起來吧,國相。這事是你錯一,我錯二。既然這樣,咱們就扯平了吧。

於是,劉邦就給蕭何說了一堆釋和之話。君臣兩人,重歸於好。

經過這次致命的打擊後,蕭何再也不敢向上面提任何意見。他已經老了,不願再折騰了。他終於明白,在他這一生當中,所有豪情壯志的建功立業的理想和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像一盞油燈一般,靜靜地等待著油盡燈熄,而不是任由狂風泯滅。

以靜養心,天之道也。蕭何這一等待,劉邦最終還是熬不過他,先行一步到天堂報到。其實,像蕭何活到這份上,多活一年,或少活一年,都是無關緊要之事。人生的帷幕,正像早春的霧氣一樣,彌漫在長安的上空。

孝惠二年(公元前193年),春,正月。

這個春天來得有些蹊蹺。首先,東方的蘭陵(山東省蒼山縣西南蘭陵鎮)一個平民家的水井中,竟然出現了兩條龍。緊跟著,隴西(甘肅省臨洮縣)發生地震。再接著,夏天一場大幹旱像陰霾一般籠罩在漢朝大地。

在古人看來,大自然一切不祥的征兆,與人或多或少存在著一股內在的聯系。果然,這年夏天,以落跑聞名天下的劉仲先薨。緊跟著,蕭何大病在床,奄奄一息,只剩下了一口氣。

這時,劉盈聞知蕭何病重,前來探望。劉盈當然不僅是黑發送白發來的,更重要的是,他要來看看蕭何要留什麽遺囑。

劉盈問蕭何:君即百年後,誰可代君者?

如果用不嚴肅的現代文翻譯劉盈這句話,它的意思就是:您死後,誰可接您的班啊?

其實,劉盈問這話似乎更多的成分是客套。關於漢朝接班人問題,劉邦在死前已向呂雉交代得很清楚。蕭何之後,必曹參接之。這個道理,從開國論功時,就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第一名死了,不是第二名接班,難道留給後面的嗎?

所以說,曹參當接班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不容置疑。然而,蕭何沒有直接回答劉盈,他反而像踢皮球一樣地對劉盈說道:知臣者莫如主。

蕭何當然是說,您劉盈是最了解的人,答案就不用我多說。

是啊,不要說劉盈,答案恐怕在滿朝大臣心裏都是認可的。於是,劉盈也不客套了,直接問道:您覺得曹參怎麽樣?

劉盈話語剛落,只見蕭何像只老雞似的,在枕頭上不停地叩頭道:皇上你可找對人了,我死而無憾啊!

劉盈默立無聲,一室無語。

三 蕭規曹隨

初秋,七月五日。蕭何薨。

此時,曹參正在齊國當丞相。當他聞聽蕭何薨,第一個反應就是對其舍人說道,趕快收拾行李,我要調回中央接班當相國了。果然不久,中央就派使者召回曹參,提他為漢朝新相國。

對於這一天,曹參等得太久了。一直以來,曹參和蕭何做的都是一樣的工作,那就是當管家。級別相同,都是相國;待遇相同,都是二千石。略為不同的是,一個在中央,當的是劉邦的管家;一個在地方,當的是齊國劉肥的管家。當然了,中央聽起來比地方兩個字還是有些重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