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哭諫

參加朝會的大臣,已經有人知道了發生在左順門的一幕,小聲的議論著事態的進展,楊承祖以一敵百的事傳過來,讓一些文臣的面色變的很難看。同時,也有一些文官則眉飛色舞,神情中很有些稱道的意思。

嘉靖天子似乎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還在金殿上就禮議的問題進行探討,直到一名太監上殿,耳語了幾句後,天子這才下旨,宣楊承祖覲見,隨後下旨散朝。

武功勛貴們在那裏發出陣陣笑聲,有人朝郭勛拱手道喜,恭喜他有一位如此勇武的女婿,郭勛則放開嗓門“我那女婿在東南,成千上百的倭寇,說殺也就殺了。要不是他有這般驍勇,又怎麽配的起我那丫頭。一些文人與他動拳腳,這話怎麽說來著,這叫……以卵擊石?大概是這麽個詞吧,咱們武人讀書少,或許說的不準,回頭得問問明白人。”

文官們則議論著左順門伏擊事件到底是對是錯,又會帶來多少影響,還有人則扼腕嘆息,以這麽多人,為什麽就不能制伏一個人。要是在左順門撲殺了這個奸佞,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梁儲來到楊廷和身邊,這位首輔的氣色不好,神情有些倦怠,在今天的朝會上也一言未發。這次的伏擊事件,主使人基本可以確定是楊慎,梁儲可不能像那些大臣一樣超然。

“石齋兄,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沒聽你透露過口風,這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

楊廷和因為沒睡好的原因,聲音有些嘶啞,語氣倒是很平和“厚齋,你覺得要是出自老夫的安排,還會搞成這樣麽?升庵年輕氣盛,做事有欠考量,我之前只知道他要與張、桂兩人理論,沒想到居然是要去打人,有辱斯文。我昨天剛剛和趙克正聊過,警告他不要搞小動作,沒想到轉過頭來,自己的兒子就鬧了這麽一出,慚愧。”

“石齋不必太謙,升庵世侄這事做的,也不是沒有可稱道之處,至少可以讓權奸知道,我們不會坐視他們禍亂朝綱,蒙蔽聖聰。這種用心,還是值得我們稱道,就是手段上,有些欠妥,太過激烈了一些。楊承祖總領廠衛,我恐怕他不會就這麽算了,我們是不是進宮面聖,在聖上面前分說一下,讓兩方到此為止。”

“我想還是不必了,楊承祖的為人老夫還算了解,只要我還在這個位子上,他就不會做的太出格。他可以不在意一個翰林,但是肯定會在意我這個首輔,再說,現在的情形,升庵那邊,怕是也不大想停下來。你看看那邊。”

金水橋是出宮必經之路,大臣們議論著所發生的事情,人已經上了橋,隨後就停了下來。在橋頭,數名大臣已經張開了雙臂,攔住了去路。在稍遠處,一大群狼狽不堪的文人,正向橋頭走來,為首者,依稀可以看出,正是楊慎。

“他們?他們這是要?”梁儲本能意識到,這事情演變的有點蹊蹺,滿面狐疑的看向楊廷和,後者依舊搖搖頭:

“跟我無關,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但是可以看的出來,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這些翰林還有那些攔路的人,未必是商議好的。或許是左順門這一仗,打出了一些人的血氣,也或者是打出了一些人心裏的不平和怨氣,現在有人想要把事情鬧的更大,或是把自己胸中的氣散發出來。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我們所能攔得住的,即便是用首輔的權威,也無法讓他們冷靜。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還有一點,就是我們閣臣不要參與。”

吏部左侍郎何孟春、禮部左侍郎朱希同、禮科給事中張翀、大理寺少卿徐文華……攔路的十幾名大臣,既包含了嘉定四諫這樣出名的言官,也包括了六部裏,一些手握實權的實職侍郎,隨後,那些翰林也加入到了封鎖的隊列中,攔住了所有人散朝之路。

兵部尚書金獻民是從總憲位子上轉過去的,對於言官這些老部下,還是很熟悉,他一步跨出“你們要做什麽,有什麽話,可以說出來,攔著路成何體統,讓開。”

“金司馬,我們不能再讓了。天子以藩王而繼大統,就該繼承先帝血脈,這是天下間最簡單的道理。可是我們卻沒能把道理堅持住,讓他把興獻王,變成了興獻帝,讓興獻王後,住進了慈慶宮。我們一步步讓下去,天子就一步步逼上來,現在連孝廟血脈,也要徹底拋棄掉,我們還該怎麽讓?”

禮部左侍郎朱希同對於禮法,有著一種病態的敏感,他的情緒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兩只眼睛裏布滿血絲,拳頭握得緊緊的,咬牙切齒:

“今日,眾位翰林於左順門撲殺奸佞,就是為了維護禮法,不讓天子肆意敗壞綱常。我輩忝居朝堂之上,難道只能看著別人為了維護禮法拼命,自己卻只坐視成敗?我們讓的夠多,退的也夠遠,現在,是該大家做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