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大宴(二)

鐵籠裏,一只肥鵝臥在那裏,剛剛灌了醬料漿水的它,似乎已經知道命運是什麽,在拼命的撞籠。不過那廚師是個中老手,很輕松的將其拎起來,用鐵棍穿了,放在火上燒烤,皮毛紛落,發出陣陣焦臭,鵝在那裏劇烈的撲騰,可是怎麽折騰,也逃脫不了。

在一旁的灶上則做著一鍋沸油,另一肥鵝被拎著將掌浸在油裏,鵝吃痛不過劇烈掙紮,隨即就被扔到蓄滿冷水的池中。方一泡,又拎起來,繼續朝沸油裏浸。非得這樣折騰上幾次,讓鵝沒了氣力之後,鵝掌的味道才最為鮮美。

稍遠的地上,一頭驢被埋在地上,腹部緊貼著地,身上蓋著被褥。廚房的幫工,將一桶桶沸湯潑在被褥上,驢嘴裏發出陣陣哀鳴。看到時辰差不多,一名身強力壯的夥計兩手按住被子,從驢頸部向下使力一抹,一路抹到驢臀。一身驢毛就這麽褪了下來,而其性命尚在。趁著驢活,幫工提著尖刀從驢臀上剜下斤余大小的肉,在火上燒烤,又刷上一層層的醬汁和調料,然後就遞給了從人送到前廳。

大廳裏,酒酣耳熱,徐鵬舉指著這驢肉介紹“這道驢炙,洪熙年間上過禦膳,可惜仁廟心眼好,不但自己不吃,還把做這菜的掌櫃治了罪。還是先翁當初進京辦事,學會了這法,家裏的廚師如法炮制,味道果然鮮美。”

這幹人物於吃喝玩樂上,皆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談論起美食可以幾天幾夜不停,楊承祖就只好點著頭。還有人叫著要到教坊司裏去叫幾個姑娘過來陪席,不過隨即就被徐鵬舉捂住了嘴。

“你們不想被我老婆派娘子軍打出去,就給我謹慎一點,這大過年的,別找不自在。她那個醋壇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一翻臉,可是六親不認,我娘還幫她說話的。”

“是了,是了。咱們的徐大哥是有名的季常之懼,大家不要害他過年時還要被老婆打。女人就不叫了,不過錢還是要賭的,否則這酒沒什麽意思。來人啊,拿骰子,牌九來,咱們就一直賭到大年初二。”

另一人接口道:“正是,誰贏了的,初二請大家去教……”坊司兩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別人堵住了口。這幹人這回有了楊承祖這個大才子幫場子,不管什麽樣的才女都能見的到,於教坊司充滿了向往,賭的也格外有精神。

冷飛霜雖然是個女護衛的身份,但是徐家待楊家的仆人隨從也如上賓,安排到了那些跑上房的大丫鬟那邊,也有專人招待。這些丫鬟們,穿戴上雖然不如主人,但是比起普通小康人家的閨女只好不差。

她們說著一口香甜軟糯的南方口音,拉著冷飛霜說著家常,討著她的歡喜。還有人問著,她是不是已經被楊老爺收了房,祝福她早點懷上骨肉,擡舉成個姨娘,從此榮華富貴。冷飛霜倒也不惱,只是如同旁觀者一般,看著美酒肴饌,往來不息,如花美婢,環佩叮當,暗自贊了一句:好一個人間仙境。

於此同時,寧波市舶司衙門外,一群苦力正將一口口巨大的木箱擡到車上,雖然是南方,但是臨到年關,天氣也寒冷的很。這些苦力身上沒有像樣的衣服,凍的身上的肌膚都有些發紅。

監工穿著厚棉衣,提著鞭子往來巡邏,盯著每一個人。一條大漢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將手中的箱子出了手。監工手上的皮鞭如同長了眼睛,馬上就落到了那大漢的背上、頭上,抽的血肉模糊。

“腌臜潑才,活該被狼吃狗嚼的牲口,這裏面放的是官窯定燒的瓷器,若是碰壞了一件,用你的命都賠不起。你還敢如此的毛躁,我今天便打死了你,給他們一個教訓!娘的,還敢瞪我,活膩了?”

那監工越說越惱,手上鞭子舞的起勁,那大漢用雙手護住頭片,本已經破爛不堪的棉衣,在皮鞭下,化成蝴蝶飛舞。兩條胳膊被抽的血肉模糊,人也站不住,向後倒下去。

一個陰沉的聲音忽然響起“算了。大過年的,如果將人打壞,就壞了風水了。”從衙門裏走出來的,是個五十出頭的老人,身上穿著蟒袍,頭上戴著無翅烏紗,正是寧波市舶司鎮守太監,賴恩。

這名高大的監工在賴恩面前馬上矮了一截,垂下鞭子,分說著這大漢的莽撞和過失。賴恩朝那漢子看了兩眼,“他啊,八成是幾天沒吃東西,所以就沒力氣。你們也是,雇人的時候,不能光看他有個子,也要看他是不是吃過東西。真是的,你這一打,不是就更耽誤工夫了麽?趕他走就是了,何必要打殺他呢?我佛慈悲,咱家是個吃齋的人,可是最看不得講打講殺,你們跟著我,也得學會慈悲二字,懂了麽?行了,其他人快幹活,這個混帳東西扔的離我遠一點,咱家不想在寧波城裏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