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巡城禦史(二)

這名下人本來是跟著楊家戲班子身邊,負責日常事務,保護那些女人安全的。今天楊記的一個酒樓開張,自己家的一個戲班子過去表演,這也是楊記商鋪的常態。不過這個酒樓裏來了些豪客,出了大價錢請姑娘們多唱幾段,這一來就誤了時辰,等到姑娘們想回家時,就犯了宵禁。

古人的夜禁,其實也是社會治安的一種保障方式,通過這種手段,可以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盡可能的減少犯罪。明代沒有電燈,到了晚上大街幾乎一片黑暗,普通人家太陽下山,也就準備睡覺。

夜禁對於當時人民生活妨礙並不大,可是,對於專靠黑夜掩護才能進行的行業來說,就是個大問題。盜賊、夜行者之類的違法營生,只要一上街就會被捉,從立意上說,得算是個善政。

按明朝規定,定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後才開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五十;在一更夜禁後、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四十。疾病、生育、死喪不在此列。

弘治朝時,又對官員夜遊做了規定,兩京官員夜遊不但不用考慮宵禁令,為了防止他們夜間行走不安全,兩京街面商鋪必須為夜遊官員提供燈燭照明。這算是在制度上,保證了官員夜遊的合法性,是以到了嘉靖朝,官員們不想讓弘治絕嗣,也情有可原。

這時候天已經過了二更,戲班子的人剛剛演完回府,就被巡城弓兵圍住,說是要執行夜禁,實行笞刑。按照大明律規定,笞刑需要脫衣受刑,女子亦無可避。

這位巡城禦史又是個一根筋,不接受交錢贖刑這一條,堅持要打,不但是對戲班子要用刑,就連過來說合的楊記酒樓的掌櫃,也要一並實行笞刑。

這些戲班子的成員都是女子,若是脫光了受笞,臉上如何下的去?再者說楊家現在已經有了豪門氣魄,門下這些奴仆們,也有了幾分豪門惡仆的架子,不肯認這個栽。為了保護這些姑娘們不吃了潑皮或是無賴的虧,每個戲班子演出時,府裏都會配一批護衛,這位下人來報信時,就是楊家的護衛和五城兵馬司的巡邏弓手對峙的階段。

這事倒是可以找到武定侯關說一下,不過這幹勛貴並不一定真的把那些戲子當成人看,固然是打狗看主,可是巡城禦史畢竟是都察院體系,有的選的前提下,誰也不願意惹上那群瘋狗。

再說最近楊記風頭太盛,從理性的角度看,也是該退讓三分,自己吃點虧,樹立一個謙恭和藹的形象。為了幾個女戲子,這種碰撞不是太值得,恐怕最後還是讓楊承祖退一步,讓幾個戲子吃點虧,再多給點錢安撫她們就好。

不過楊承祖自己,卻並沒打算退讓,像自己這個戲班子演出的劇目,早晚會引發一些人的反彈。到時候多半就會對戲班子進行刁難,自己若是不能從一開始就為戲班子撐腰,將來怕是再想出頭就不容易了。

這一隊人馬來的飛快,堪堪到了地方時,就聽到了陣陣哭聲,在暗夜裏聽來,甚是淒涼。楊承祖眉頭一皺,雙腿使力,一馬當先沖在前頭,身後的護衛連忙喊著“老爺,留神,路上滑……”

說話的當口,楊承祖的馬已經到了地方,只見戲班子的幾十個女子衣衫不整的在雪地裏痛哭。這些女子能被選中作為演員,模樣是不差的,幾十個美人在雪夜裏啼哭,樣子甚為淒美。而她們的腳全都赤著,鞋和襪子都不見了蹤跡,光著腳站在雪地裏。

那些負責保護的護院也沒好到哪去,個個腳步踉蹌,相貌狼狽的很。見到了楊承祖,當先的一個女子嬌怯怯的叫了聲老爺,人就向前摔了過去。楊承祖飛身下馬,一把將那女子攙扶起來,面色一變“牡丹姐……你,你怎麽會在這。”

這個摔在地上的,正是新近被楊承祖收了房的紅牡丹,雖然她沒有被擡舉成姨娘,不過兩人偶爾暗通款曲,明鋪夜蓋總是有的。見紅牡丹的赤著美足,身上衣衫淩亂的模樣,楊承祖心頭怒升,勃然道:“這是誰幹的?護衛頭領呢?你們這些人幹什麽吃的,連這點事都做不了,還能幹的了什麽?”

“老爺,你別怪他們,是我……我不讓他們動手的。”紅牡丹緊抓著楊承祖的手,哭的泣不成聲,楊家的下人有的到武定侯府求救,有的來到家裏求援。紅牡丹作為大管家聽了這消息,是過來撈人的。

她雖然只是個女流,可是現在京師裏也是小有名氣,已經有人知道這位牡丹娘子是楊家大管事,在主家面前說的上話。一些商鋪的掌櫃,也是拿她當個人物看待,這種違反宵禁的事,放到普通百姓身上算個事,放到官宦府中仆人身上,也不過就是個小問題,想來疏通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