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殿後(一)

成祖靖難之後,以京師為國都,也就是所說的天子守國門。京師之地離虜賊太近,虜破古北口後,則可長驅直入,威脅京師。草原上,每一個冬季,都是一次生死考驗,為了讓自己的部落能夠活過冬天,每年的秋季,虜騎必定大舉南侵,防秋已經成了老生常談。

但是如今的草原胡騎,勢力遠不如當初,昔日應州之戰,也著實讓蒙古人傷筋動骨。此後的秋季,雖然韃兵屢屢破關而入,但不過就是劫掠殺戮邊民,掠奪財貨物資,絕不會到腹裏地區為害。

至於京畿,這是大明的敏感地帶,到這走一趟,說不定就會引發大明對蒙古的全面討伐作戰,得不償失,腦子沒洞的大汗,都不會縱兵抵京。

這片位於宛平境內的田莊,從理論上講,確實在蒙古的攻擊範圍內,但是實際上,從上到下,沒人想過蒙古人真的會引兵來犯。如果不是放了遠探,很可能這些人就被如同天降的胡騎連鍋端掉。負責警戒的哨衛與蒙古方面充當斥候的遊騎交了手,身上帶了兩枝箭,傷的很是嚴重。

這哨衛,是楊家從陜西三邊招募來的軍戶子弟,對蒙古人的作戰頗為熟悉,顧不得身上的傷,而是催著楊承祖快走。“這絕對是北虜,方才來的只是一隊遊兵,後面怕是大軍就要來了,大家快走,晚了就逃不掉了!”

到這田莊來的,不過是楊家的幾十名護衛,以及張永、谷大用身邊的幾十名軍伴外加上武定侯家的家丁。手上的器械也是防範不開眼的響馬,或是江湖殺手的,對上蒙古大軍,不可能有取勝的希望。不過好在蒙古人的志向在於寇掠,有這麽一座莊子在,足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所有人如果轉移的快,還是能逃得掉的。

方才不情不願的那位員外家的閨女,此時緊抓住楊承祖的胳膊不放,不住哀告著這位大貴人帶上自己。谷大用卻是一記耳光已經抽了過去“不開眼的小賤人,現在什麽時候了,誰還顧的上你,趕快找根繩子上吊,免得被捉去給韃子暖被。”

他是在應州,與北虜見過陣的,自然知道韃騎厲害。田莊的積蓄、收成,都已經顧不上了。吩咐著自己的軍伴帶過馬來,上馬就準備逃。

還是楊承祖對那員外道:“你們帶著人上山去,細軟、糧食的留下。北虜寇關,求的是財,只要讓他們掠奪金寶,就不一定會咬住你們不放。至於能不能逃的掉,那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說完這話,將那女子的手指掰開,轉身扶著永淳上了坐騎,自己也躍了上去。對永淳道:“抱緊我的腰,不許松手。”雙腿死命的夾著馬腹,催動坐騎疾奔。

永淳馬術平庸,平日普通的騎乘尚可,這種亡命的時候,她的馬術就指望不上。再者此時天色已經入夜,晚上行軍本就充滿了危險,如果讓永淳騎著馬自己跑,很可能還沒逃進城,就落了馬。兩人一騎,雖然頗有些不雅,不過也只能從權。

永淳乖巧的將兩手環在楊承祖的腰上,那對盈盈一握緊貼著楊承祖的後背,頭也靠在他的後心上。楊承祖道:“別怕,有姐夫在,北虜賊不會把咱們怎麽樣的。”

“我知道,跟姐夫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其實,我還要感謝北虜,如果不是北虜的話,姐夫不會讓我貼你貼的這麽近。”戰馬飛騰,兩耳帶風,永淳少女的心事,順著風聲飄入耳內。柔軟的嬌軀,緊緊的貼在了楊承祖的身上,甚至能在漸漸涼的夜裏,感覺到那具軀體上的熱度。

“現在大家都在逃命,沒人會注意我們,只有在這個時候,秀嫣才可以和姐夫貼的這麽近。姐夫,你可以跑慢一點,讓我們,多在一起待一陣。我怕……怕一進了城,你又會把我推開,就再也沒有機會,跟姐夫離這麽近了。姐夫,秀嫣不怕的,如果韃子的箭射過來,我可以幫姐夫擋住。反正那個陳釗我也不喜歡,嫁給他就要一輩子受苦,如果能為姐夫擋箭,死了的話,也會很高興呢。”

身後有蒙古鐵騎的威脅,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逃命上。小姑娘的傾訴,除了楊承祖外,其他人不會聽到,她也就放心大膽的將所有的心事全部說了出來。濃濃的相思,如火的熱情,幾乎將楊承祖融化掉。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公主的柔情,處理這混亂的關系時,一陣不合時宜的大笑聲恰好出現,總算是讓他從這種窘態中得以解脫。

“哈哈哈哈!你們這幫廢物,連本小姐都賽不過,還叫高手呢?我們郭家,是馬背上一刀一槍換的富貴,這種小場面,根本難不住我。等本小姐點起人馬來,立刻就把北虜殺個落花流水,讓他們知道本小姐的手段!”

郭九姐跨下的卷毛赤兔馬,本就是價值千金的良駒,加上她從小喜歡槍棒弓馬,騎術嫻熟,這種夜間疾馳,於她而言不過是當成了一場賽馬的遊戲。那些護衛、軍伴都被她超了過去,漸漸追上了楊承祖的坐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