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君臣初會(三)

受限於朝廷規制,楊廷和與自己捧出來的這位嗣君,在此之前從沒有碰過面,就連書信往來都沒有過。他原本坐鎮京師,就是想要等嗣君登基之後,再進行正面接觸。這也是向未來的帝王,釋放一個信號,在京師自己才是主場,這個皇帝只是個外來者。當這個關系明確以後,在未來的歲月裏,他才能施展自己的拳腳,把想做的事情做下去。

到良鄉來家駕並不是他的本意,於他的整體布局來說,也有較大影響。但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即使是首輔,也只能接受現實,承認開局並不是太順利。

按他想著,這場交談應該是僅限於自己和世子兩人之間,即便是袁宗臯也沒資格參與。後者很識時務的止步於門外,這個態度倒是讓他很滿意,可是房間裏那個站在世子身後的年輕人,則讓他心裏升起一絲厭惡。

沒有眼色!在仕途中,沒有眼色這個評語比你沒有能力更為致命,被上官認定不懂眼色,在仕途上,怕是就很難有很好的發展。被一個首輔打下這種評語,就更是等於上進無路。不過楊廷和不可能真的去對楊承祖說什麽,即便是發作,也輪不到他。

世子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起身迎接,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在進門的一瞬間,楊廷和已經飛快的打量過這位未來的天子,年紀不大,身形很單薄,看來身體不是太好。看來這位皇帝,至少不是一個喜歡騎馬射箭的人,這是個不錯的開始。一個小孩子,總歸是好說服的,至於一個武官?算了,那連人都不能算,壓根不需要考慮。

只這一瞬間,楊廷和就已經做出了判斷,這一次的交鋒,勝利的一定是自己。“臣楊廷和參見世子殿下。”對那名武官仿佛未見,楊廷和依照規矩,以拜見未來藩王的規矩,向嗣君見禮。

直到此時,朱厚熜才開口讓楊廷和起來,隨後又賜了坐。房間裏只有三個人,侍奉的太監都沒有一個,楊廷和本以為朱厚熜接下來會把這名武官趕出去,卻發現對方沒這個意思。而那名武官也沒有自己離開的自覺,也不想為自己這個首輔服務,只站在朱厚熜身後,一言不發。

看來這名武官八成就是楊承祖了。在安陸時,有資格與世子同車,今日的會談裏,他有資格列席,這個人在世子心中的地位很重啊。楊廷和默默盤算著,思考中今後該如何處理與楊承祖的關系,又或者該如何處理這個人。總之,大明朝不需要能再出一個江彬,這個武官,絕對不能得到重用。

他心裏想著這些,嘴上則向世子問安,詢問著沿途接待是否得體,又檢討著衛輝大火中,自己這個首輔應負的責任。他有著充分的耐心,等著朱厚熜提起禮儀狀的事,再用想好的言語,將對方徹底說服。

可令他失望的事,這位世子年紀雖輕,可是耐性竟是出奇的不錯。說了沿途的經歷後,就在那裏閉口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對於這位首輔提出的問題,也很少回答。

楊廷和並不清楚,作為一個從小就向往升仙,進而去煉丹修煉的朱厚熜來說,靜宮以及耐性,都不是什麽難事。就算這樣一言不發的坐上幾天幾夜,他也一樣坐的了。

眼看自己再不切入正題,這位世子隨時可能說出送客二字,楊廷和終於說道:“殿下,天子大行,舉國同悲。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子的遺詔以及太後懿旨,我們都應該遵守。各位臣僚如同禾苗盼甘露,盼著殿下早日登基。殿下您鬧的這個性子,是在拿祖宗社稷,拿大明的萬裏江山萬萬生民賭氣。老臣此來,也是奉了太後的懿旨,請殿下早日動身,京師裏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錯過了黃道吉日,怕是誤人自誤。”

“對不起,楊閣,我想你搞錯了什麽。”楊承祖忽然開口道,他站在朱厚熜身後,整個人仿佛都變的高大了一些,即使對上這個身份地位遠高於自己的首輔,也沒有絲毫怯意。

“不進京師的責任,並不在世子,而是在於京師。京師裏送來的禮儀狀,我們第一時間已經進行了反駁,但是京裏始終不肯修改內容,那我們就進不了京。”

“住口,這裏沒有你插話的份!”楊廷和直截了當的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現在是殿下和我在說話,任何人無權插口。一個武臣,如此放肆,難道是想做第二個江彬?還不滾了出去,等待何時?”

“楊閣,他跟你同姓,也姓楊,名叫承祖。乃是孤王府的儀衛正,當日安陸民變之時,多虧楊儀正浴血撕殺,才守住王府安全。若是當日亂軍打進王府,孤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裏,在衛輝府,也是他從火中把孤救了出來。如果孤真的葬身在火海之中,我想楊閣也不會歡喜吧。他是王府的功臣,是孤的恩人,也算是幫過你的忙,孤覺得他是有資格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