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禮儀狀之爭(一)

這後生穿著一身甲胄,看上去是個護駕的侍衛,年紀不大,生的身材高挑,細眉大眼,臉黑黑的,其色如同煤炭。郭勛看了來人幾眼,將他拉到房間裏,反手帶上了門,臉沉的像鐵塊。

“你怎麽來了?大姑娘家,不在家裏好生待著,亂跑什麽?再說你臉上塗的什麽鬼東西,看著像昆侖奴一樣,若是被人看到了,簡直丟光爹的臉。”

這女扮男裝的少女卻不害怕,噗嗤一笑道:“我這就是找咱的護院要了點顏料塗上,沒事的。回家一洗就掉了。我不是怕穿著女人裝束,你又要說我不檢點了。爹,聽說那個寫怒海孤舟的楊才子也進了京?人呢?人呢?快帶我去看看,我還帶了他的書呢,讓他給我簽個名字唄。在那些小姐面前,女兒也有面子麽。”

“胡鬧!”郭勛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這個老生的閨女從小就得到寵愛,也就養成無法無天的脾氣,自己拿她是沒有什麽辦法的。只好吩咐道:“爹沒事,你趕緊回家,別在這待著。聖駕在,朝裏的許多大員也在,這裏沒你待的地方,若是惹出什麽禍來,爹也會很麻煩。那個楊公子,不是你能招惹的,別去煩人家,少給爹惹事。”

“我不惹事啊,我只是想看看未來天子長什麽樣,再看看這位楊公子是何許人也麽。能寫出什麽多話本的人,女兒也想認識一下麽。再說我留下有好處啊,我會騎馬,會拉弓,還會舞槍,若是有了什麽刺客,女兒可以幫爹殺敵,免得你自己跟人打架啊。這麽大年紀了,老胳膊老腿了,還是讓我上吧。”少女調皮的伸了伸舌頭,結果頭上被爹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胡說八道!你爹還沒老呢。”郭勛氣呼呼的想去摸一把胡子,結果發現胡子已經被燒的不剩幾根,只好改為在胸前拍了一巴掌。

“這種話,你在爹面前說就可以了,到外面說,是會給自己惹來大禍的。咱們家雖然是與國同休的武臣,可是也要謹慎一些,低調行事,否則一樣沒好日子過。別搗亂了,趕緊回家,那位楊公子將來有機會,會介紹你們認識的。”

少女頗為掃興的被老爹押出房去,幾名親信護衛被郭勛叫來,護送著小姐回府。看著自己女兒那苗條的背影,郭勛暗自搖了搖頭。自己的老妻把女兒打發來探望的心思,他能猜出幾分,可是對於這種心思,他只能說:自己的妻子太糊塗了。

大明朝皇帝不與勛貴聯姻已經很多年了,新君不過是個孩子,又哪來的推翻這種規矩的勇氣?雖然椒房無主,可是也輪不到自己這個瘋丫頭啊,這皇後的位子,還是要看太後的意思,這種小聰明又有什麽意義?

等到傍晚時分,這些前來拜見的大臣大多散去,楊承祖正要去參拜問安,不想已經有太監過來喚他過去。經歷了那場大火之後,朱厚熜也開始刻意培養一些新的宦官,希望從中找到幾個可以代替黃錦,或是與之制衡的人。這位傳旨的小宦官張佐,就是朱厚熜新近重點培養的人選,想來日後很是有些前途。

與黃錦嚴守操守的風格不同,張佐對於銀子來者不拒,收了楊承祖塞來的兩個元寶之後。他便一臉神秘道:

“楊儀正,奴婢這是擔著天大的幹系跟你說啊,萬歲的心裏不痛快。請了儀正和袁長史過去,多半是要說些私密事。奴婢這裏先把您請過去,您心裏有個數啊,禮部那面送了個混帳透頂的禮儀狀過來,萬歲差點掀桌子罵娘。您說話的時候,要順著萬歲的心思啊。”

這就是收買了心腹的好處,先掌握了上位者的心思,對答的時候,也就更有把握。想要揣摩上意,這種消息來源就不能放棄。楊承祖點點頭,表示承了張佐的情,又問道:“我記得剛來的時候,不是送過禮儀狀了麽,怎麽又送?”

“聽說是那份禮儀狀的內容不足,所以這又送了一份,是楊廷和帶著一群人研究出來的。他們要萬歲從東華門入宮,於文華殿暫歇,等待群臣勸進……”

“一派胡言!”楊承祖聽到這裏,忍不住罵了這麽一句,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為什麽朱厚熜要發火了,這種事如果換了自己,怕是發的火比他更大幾分。這楊廷和的膽子也確實是大,他是要擺明了給新君來一個下馬威,借以樹立自己的威信,為未來的朝政走向,定一個調子。

嗣君入宮,自然是有一套嚴格程序,這沒什麽可說的。這些程序復雜冗長,即使是禮部專門的官員,都未必能保證沒有遺漏、錯誤。為了保證新君登基不出任何問題,這些東西都得落在文字上,反復校對之後才能拿上來,這也就是“禮儀狀”存在的意義。

擬定這東西的,包括了禮部以及內閣兩方面,朝廷裏最優秀的官僚參與編修,不大可能出現什麽低級錯誤,尤其是像走什麽門,如什麽宮,換什麽衣,更是規矩嚴格,不會任意而為,這樣搞法,只能說是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