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功高計毒(八)

毛伯溫?楊承祖對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印象,不過實在似乎想不起來是誰,只是隱約記得,戲台上那大將生來膽氣豪的定場詩似乎跟他有什麽關系。不過現下這種關系根本就不重要,他只知道,這人是自己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衛輝府推官,是個文官的職位,看來人的年齡,似乎也不算輕。不過手腳依舊麻利,速度半點也不慢。而且當他報出自己衛輝推官的身份後,這些小宦官左右散開,反倒是擋住了楊承祖前進的路。

“閹狗!”楊承祖心裏暗罵了一聲,不過依舊橫起膀子撞開幾名擋在路上的小宦官,跟著毛伯溫身後疾奔。這時,行宮內依舊處處尖叫,到處哭號。火光和煙塵的作用下,人的目力大受影響,毛伯溫顯然也沒受過火災裏救人的培訓,只是用濕毯擋住身子,卻沒像楊承祖那樣用濕布護住口鼻。

濃煙陣陣,嗆的這位冒火救人的推官陣陣咳嗽,腳步不自覺的慢下來。猛可的,他只覺得背後一股大力襲來,他甚至來不及發出求救聲,人就重重的向旁倒去。在他身旁,乃是一片未曾過火的荊棘叢,人跌進去再想站起來也要費番手腳,等他好不容易掙紮著起來時,四下裏煙霧彌漫,尋找嗣君的居所,已經變的異常困難。毛伯溫跌足嘆道:“這是誰?是誰推了老夫一把?來人啊,快來人救駕!”

楊承祖對於皇帝的居處十分清楚,煙火雖然大,但是並不能阻礙他找路。等來到房門外時,見這裏已經被火圍住了,房頂上烈火熊熊,不知道什麽時候,整間房子就會被烈火燒毀。門口處,則被人放了一塊大石,顯然是防範著房裏的人推開房門逃生的。

他轉到窗戶之前,一腳踢開窗子,人接著就滾了進去。朱厚熜蜷縮在墻角,神智已經有些迷糊。

真正被火燒死的人遠遠少於被煙嗆死的,從門窗裏透進來的煙,把未來的皇帝嗆的七葷八素,昏昏沉沉。在他手中,緊抓著陶仲文送他的一本經書,顯然在楊承祖闖入之前,他一直是在向神靈求救來著。

作為一個長在深宮婦人之手的少年,指望他自己逃出去,那未免要求太高。大火一起,他已經徹底沒了計較,等到煙一進來,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窗戶一開,熱浪和煙霧撲進來,朱厚熜的身子下意識動了動,楊承祖道:“萬歲,是微臣來救你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將人負在背後,二話不說的猛沖向窗戶,等到他剛剛躍出去,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回頭望去,原來是大火已經將這間房子燒塌,若是再晚一步,兩人怕是都要葬身火海之內。

等到離開了火場,有新鮮的空氣和清水,朱厚熜很快恢復了神智,接著在他眼前的,就是狼狽不堪的楊承祖。頭上身上,衣服已經破的不成樣子。天色已黑,看不清臉上的模樣,不過借著星月之光,也能看到他的臉上有傷。

“是……是大哥救了朕?”朱厚熜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罪臣護駕不利,請萬歲降罪。”楊承祖跪倒在地,“實際上,是萬歲救了臣。在火海之中,臣自度無幸,結果關鍵時刻,萬歲身上發出陣陣紅光,烈火距離萬歲三尺方圓就自行退避不敢靠近。臣就是靠著萬歲的庇佑,才從火場沖出來,要說救,是萬歲救了臣。”

“算了,這種話留著騙別人,就不要對朕說了。其實著火的時候,朕用手推過門,怎麽也推不開,以為這次,真的進不了京了。結果還是大哥……黃錦這個該死的奴才!等到這事完了,朕要他的命!”

這種手段很明顯是人為的放火,聯系之前楊承祖的稟報,很容易推斷出,放火的就是白蓮教教匪。楊承祖道:

“這都是臣的過失,臣探聽出白蓮妖人曾經在這裏出現過,就想請萬歲今晚移駕他處。可是又不知道妖人用什麽手段,所以也不好一味催促,不想他們居然在行宮裏有內應。臣是武臣,負責萬歲安全,讓萬歲受了驚嚇,是臣的過錯,不能怪在別人頭上。”

“胡說!”朱厚熜提高了語氣,顫抖著摸了摸楊承祖衣服上的破損處,從火海死裏逃生的皇帝,顯然內心還非常緊張。只不過他是努力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點,可惜那發抖的四肢和軀幹,依舊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

“大哥冒火救駕,為了救孤,發膚皆損。若是這也是罪,那什麽是功?難道大哥眼裏,朕是昏君?連忠奸愚賢,都辨不出了麽?從今日起,大哥便是朕的冠蓋,有朕一日,就有你一日的富貴,若違此言,天地不容!”

這是一個迷信的時代,是一個從上至下,都信奉天人感應的時代。這種話從皇帝的嘴裏說出來,可不是隨便說說就算了,換句話說,這就是沒落到實處的丹書鐵券,不自己主動找死的話,只憑這句話,就能保住一生無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