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遠大前程(六)

楊家這幾條船都是他們包下的,原則上不載外客,所以這聲音來的很是奇怪,總不可能是船夫水手說這種話。秦起龍收了刀勢,急忙賠不是道:“這是孫相公,楊將軍不要在意,他就是個讀書人,脾氣不大好,別往心裏去。”

這當口,按位發話的公子也轉了過來,看年紀也二十出頭,模樣頗是俊朗,一身長衫頭戴四方平定巾,是讀書人的打扮。生的清清秀秀,身體比較單薄,怎麽看,這也是一個標準的文弱書生。

“你誰啊?這船是我包的,你是怎麽上來的?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這個時代大家都是很尊敬讀書人的,可是楊承祖顯然沒有這種自覺,直接把眼睛瞪了起來。

還是秦起龍打圓場道:“這位是孫公子,乃是安陸州孫老司徒家的少爺,二位都是少年英雄,不可因一時意氣而起了爭執,大家有話好說,好說。”

“孫公子,敢問台譜如何稱呼?”

“好說,在下孫良,你們說的孫老司徒乃是家父,不過今天的事,是我看不慣你的行為,和我父親沒什麽關系。光天化日和粉頭如此放浪形骸,你到底是怎麽做官的?”

“粉頭,你說誰是粉頭?最好把話說清楚一點,否則我不管你是誰的公子,也要對你不客氣。這是我包的船,誰讓你上來的?”

兩下裏剛要爭吵,這時候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蒼頭從下層跑了上來,連忙過來與楊承祖唱過喏,又把自己家的名刺遞過去。

楊承祖這才知道,所謂的孫老司徒,名叫孫交,在正德朝曾做過戶部尚書。孫交今年已經將近七十歲,不過身體好的嚇人,這位孫良,居然是他的兒子,而不是孫子。

孫交本人於正德八年致仕,賦閑在家,孫良自己是舉人身份,不過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最喜歡遊歷。這次是帶著老管家和自己的弟弟出來遊歷,現在打算回家。

讀書人出遊,遠比普通人容易,或者換句話說,在大明,也只有讀書人才有旅遊的資格。大明的路引制度時嚴時松,眼下由於寧王之亂,路引日嚴,一般人想要離家百裏都要開路引,哪有旅遊的可能。而秀才功名,就可以不受路引限制,可以遊覽任何地方,還能攜帶配劍,不用擔心被官府檢查。

像是孫交這種官宦人家的子弟出門旅行,就連路費都省了,他們可以通過舊日的關系,找官府開出牌票。有了這牌票,就類似於官方任務,地方鄉下要負責支差應付錢糧開支。

在另一個時空中,徐霞客雖然出身名門,可到他那一代上,只分到了百畝田地,日子過的一般。但他還是能四海為家,遊遍天下,靠的就是有官府的牌票,自己花不了多少路費盤纏。

像孫良想要回家,根本不需要自己花錢雇船,隨便找條船,拿著牌票和地方官府的文書,就可以任意登上去。主家一般來說還要好吃好喝的招待,畢竟這是官府子弟,結交下來是個善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用的上。

由於眼下兵荒馬亂,路上不太安全,他們也是找了安平鏢局保鏢,連帶登船手續等等,都是找鏢局辦的。秦起龍沒敢跟楊承祖明說,就是怕對方知道自己將兩事並成一事,夾帶一批人上船的事,結果沒想到還是漏了底。

一說明白這個過往,楊承祖的臉色就難看起來“秦少俠,你這行事就太不像話了吧,我這船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上的。你這麽胡亂帶人上來,要是丟了什麽東西,那責任誰來承擔?”

“你是什麽意思,你說誰是賊啊?”孫良頗有些激動的開口質問,結果楊承祖也不客氣,冷哼道:“誰問誰就是賊了。自己願意湊過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你不過是個舉人,我是堂堂四品錦衣僉事,信不信把你送到衙門裏先老實幾天再說。”

“你敢?”孫良可不信對方敢動自己,在家鄉,就算是錦衣千戶見了自己也要遠遠的過來施禮打躬。孫家是地方大族,戶大人多,勢力甚大。而孫交自己是做過戶部尚書的,小小的錦衣官,他哪看在眼裏。

這兩天在船上,他本以為楊承祖該過來拜個碼頭,大家講一講交情,畢竟聽說他也是要到安陸做官的,難道不懂得討一個護官符的道理麽?可是對方不但人沒過來,連飲食上也沒什麽照顧,這就讓他窩了一肚子火。

更重要的是,這楊承祖身邊都是美人,而他這邊冷冷清清,這種不平衡就越發加劇了。讀書人向來都是頗為自傲的,又多少有些自戀。總覺得,這世上的佳人,都應該來愛才子,自己一個才子形只影單,那一個錦衣武夫左擁右抱,就是大大的不該。

在甲板上這一聲呵斥,既是對楊承祖亂秀恩愛的不滿,也是借以找機會來展示一下存在感。在他看來,這些女人應該大部分都是粉頭。如果是良家婦女,是不可能跟著楊承祖這麽胡鬧的,在光天化日下抱在一處,連吃飯的時候都是男人喂她們,這還講不講個體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