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討銀(二)

即使沒有偽造簽字的事,單就焦榕背地裏搞的那些小動作,就已經超出了張嘉印的忍受範圍。雖然說任你官清似水,總難防吏滑如油,積年老吏掣肘官員已經是常態,但是把手都伸到班頭任免上,這就有點過分了,張嘉印要是忍了這個,這縣令還幹個什麽意思?

所以對於收拾焦榕,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張嘉印道:“老弟你只管放手去做,有需要老哥幫忙之處,你只管開口。他若是講打,你自能應付。若是打官司,任他告到衛輝府,這官司他也是有輸無贏。”

兩人計議已定,張嘉印二次升堂,直接命人把焦榕從戶房提來,這回卻是焦榕成了被告,鐵珊瑚成了原告,只說他調系民女,不予辦理土地過戶一事。

焦榕吃了一頓好打,本來想告假回家,可是戶房裏的人見他倒黴,也就有意落井下石,誰也不肯替他承擔打掃戶房的工作,反倒是走的沒了影。

他若是放下差使一走了之,天知道戶房發生什麽變故,到時候這口鍋下來,他哪扛的住?只好忍著傷痛,剛剛把戶房整理的差不多,就被衙役提到了公堂上。

見張嘉印面沉似水,而與自己相善的典史以及二老爺劉庭宣全都不在,心內更加忐忑,沒口子喊冤,又將對劉庭宣所說的話,重說了一遍。

哪知張嘉印根本不信,只冷笑道:“成福寺的狀子?本官怎麽沒有看見?什麽時候這狀子直接遞到了戶房手裏,而不經過本官了?這滑縣衙門裏,難道是你焦榕才是親民官,所有狀紙先經你手不成?你調系民女,又擅自鼓動衙役毆傷百姓,本該重重辦你。念在你家也是積年老吏,幾輩掌管戶房,縱無功勞,也有苦勞,今天又吃了教訓,這板子就且寄下吧。不過這差使,你是別幹了。從現在開始,你的戶房經承一職革掉,趕出衙門,永不敘用,左右,與我把人叉出去!”

焦榕本以為自己要挨頓訓斥,或是挨幾板子,這都不叫事。衙門打衙門,自然手上有分寸,不會真把人打傷。可沒想到對方居然開口就革了自己的職,不由急道:

“大老爺,卑職乃是朝廷經制吏員,可不是那些隨便請來的雜職可比。吏部之內,也有我的名字,卑職素無過惡,怎能說革就革,卑職不服啊。大老爺您一聲令下,摘我前程易如反掌,只是卑職擔心如此一來,衙門裏人人自危,個個心驚膽戰,若是因此耽誤了公事,於大老爺您的前程有礙啊。”

張嘉印冷笑一聲“好一張利口。可惜這次的事,你這張利口也沒什麽用處,本官身為縣令,如何辦不得你個小小的吏員?至於說你素無過惡這話,你焦家幾代掌管戶房,家中多了多少田地,名下有多少鋪面,不用我多說吧。你真要把臉抓破,那就別怪本官無情了!左右,還不把此人與我亂棍打出去。”

焦榕一聽張嘉印如此說,這氣焰頓時一挫,後面的話就不敢再喊。他家乃是世襲吏員,始終掌握戶房,有滑縣能吏之稱。為人又最公正,雖然有百年家學,但不過是名下多了百十畝好地,城裏開了五間鋪面,起了一套大瓦房而已,絕對算的上清廉二字。

只是萬一張嘉印喪心病狂開始查帳,他焦家幾代的清譽就有毀於一旦的風險,這狗官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一心幫襯楊承祖,若是直接來個追贓清欠,他焦榕就得傾家蕩產。

好在大明朝永不敘用這四個字也不值錢的很,只要自己挨過這幾天,等到大事一成,還怕不能恢復官身麽?

他這麽想著,也就不再相強,只用手護住頭面,在一通水火棍下被趕出了衙門。那些衙門裏其他各房書吏,哪個不是眉眼通挑的角色,早就安排人前去打聽,聽說焦榕被革了職,第一反應就是一起到戶房,為原來那位管年道喜。

這下順理成章,他該接焦榕的位子了。順帶也探討了一下,他空出來的位子,又該由誰來坐呢?

要說兔死狐悲的不是沒有,不過整體而言,衙門的情緒並未因焦榕被革有什麽低落,相反倒是因為他這一革職,大家發現出了個肥缺,紛紛發動能量上下跑動,衙門裏倒是多了幾分活力。

焦榕從衙門裏出來,身上沒了官身前程,只覺得周身傷口無處不痛,又想著鐵珊瑚那雙清純的眼睛,暗道:小賤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騎在身下,讓你知道知道,你家焦爺的厲害。還有柳氏,也休想飛出我的五指山……

他正想著,卻不防剛走沒多遠,迎面就來了幾個身穿短衫,膀大腰圓的漢子。只問了一聲“你可是焦榕?”

焦榕剛一點頭,不等再說話,一只沙包大的拳頭已經飛到面前。這幾個人打人極有章法,一拳放倒之後立刻圍成一圈拳打腳踢,打的沙塵飛揚,焦榕初時還能叫幾聲,到後來就連叫都叫不出來。四周百姓還不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幹人對著焦榕猛踹幾腳,又擠到人群之中,如同魚兒入海,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