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哭秦庭(二)

他這邊斟酌詞句,想著該如何說的委婉一些,李玉娥卻道:“楊家世兄,你也不必如此客套,是不是我爹他……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了?”

楊承祖本以為她肯定哭的昏厥過去,或是軟倒在地一動不動,哪知她說這話時,表情竟是出奇的鎮定。“我其實已經有了些準備,這幾天,我那後娘與娘舅上下活動,家裏的幾個老仆人全被遣散,來的都是焦家的傭人,又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通宵飲酒喧鬧,爹爹在日,她們斷不敢如此胡作非為。依我想來,多半是知道爹爹遇害的消息,便沒了顧忌。”

“二姐兒,你要節哀順便,這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你先得要保重身體,若是你的身體垮了,你的妹妹和兄弟,又該怎麽辦。若是你有什麽困難,只管來找我,看在咱們兩家通家之好份上,力所能及範圍之內,我定然全力以赴。”

李玉娥起身一禮“如此,就多謝楊兄高義了。小妹來此幾次,只因為衣衫不整,禮數不周,未曾拜見伯母,也是大大失禮。今天正該補上,楊兄可否讓我,給伯母磕幾個頭?”

她前幾次來不去見柳氏,與其說是禮數不周,不如說是她根本就不在意柳氏。她是原配嫡出,柳氏只是楊大興的妾室,於她而言,並不把對方當成一個真正的長輩看待。今天主動提出拜見,也算是大大給了柳氏面子。

見李二姐兒進來磕頭,柳氏也忙伸手攙扶,讓她坐下講話。哪知李玉娥卻並不起來,而是跪在地上一字一頓道:

“伯母,侄女今天前來,也算是不顧廉恥,有辱祖宗門庭。只是事出無奈,顧不得那許多,只求伯母和世兄看在兩家的交情份上,能夠幫幫小妹。家父既喪,職位空缺,論理論法,都應由我弟繼蔭襲職繼承。可是現在我後娘也生了兒子亞奴,年方三歲,依我看來,她多半是想讓亞奴襲職,廢長立幼。還望楊世兄能夠主持公道,為我兄弟做主。”

她說到此,又連磕了幾個響頭,白皙的額頭上,竟已經滲出血來。柳氏看著可憐,剛想答應,哪知那邊如仙卻已經搶先開口道:“李家二小姐,你這可是有點難為人了。人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承祖兄弟年紀還小,如何理的清你家這團亂麻?到時候說不定事沒理清楚,反倒給自己惹來無窮禍患。如你所說,焦榕這幾天宴請賓朋,說不定就是聯系外援,為他外甥襲職的事做準備。咱們不知道他找了誰的關系,走了誰的人情,貿然撞上去,誰知道會不會碰個頭破血流?”

“要說這兩家交情是不假,可是總不能讓我兄弟去冒這麽大風險吧。依我看呢,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銀子,天下的事,再大大不過一個錢去。我給二小姐拿上五十兩紋銀,先讓你們姐弟保證衣食無礙。至於這誰襲職的事麽,我兄弟不過是個百戶銜,實授才是個小旗,他說話也不頂用啊。”

她這話軟中帶硬,卻是又點出了這裏的風險所在,柳氏終究還是與兒子親一些,這讓楊承祖幫忙的話就說不出口。楊承祖心內不忍,想說什麽,被如仙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說。

如仙又道:“二小姐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咱兩家不管過去是什麽交情,可是你們見面都認不出來,這可不是假的吧。你覺得就為了多年前的一點交往,就讓我兄弟豁出前程去,這值得麽?”

李玉娥不知這女人是什麽根底,可是看她煙視媚行的模樣,多半不是良家女子,說不定是和楊承祖沒名分就混在一起的相好,心裏很是看不起她。只是眼下形勢比人強,輪不到她看不起誰。

若是這千戶的職被李亞奴襲了,自己姐弟哪還有翻身之日?恐怕整個家業要被強占,自己姐弟的下場也將苦不堪言。

她只好哀求道:“這位姐姐聽我一言,當初我爹被龔太監點中出征,明是出征暗是勒索,他是看上了我家的百畝良田以及我爹所藏的一方古硯。變著法的要我家把田地和古硯獻出來,家父也不是貪財之人,也知鬥不過龔賊,就想獻出古董。是我那後娘一力攛掇,說家父是河南第一等的好漢,合該在疆場上為子孫後代掙個錦繡前程,若是沒了田產,將來一家人又靠何度日?結果生生把我爹攛掇上了前線,這條性命間接是壞在她手上的。若是讓她的兒子繼承了千戶之職,這天下,哪還有公理二字,這老天爺,未免也太無眼了吧?還求楊世兄義伸援手,救救我兄弟,看在我們兩家的交情份上,就請你幫幫忙吧。”

“對不住,二小姐你說的雖然是道理,可是我兄弟人微言輕,哪裏能管的了這許多事。再說咱們兩家非親非故,我們犯的上管這事麽。”

“這位姐姐,你到底要我答應什麽條件,才肯答應救我弟弟。若是我弟弟能夠襲職成功,那方古硯,我情願送給楊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