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爭田(三)

楊承祖前世不是什麽歷史愛好者,對於大明歷史了解有限,只是因為他是京劇演員,於戲文十分了解,從中大概知道正德、嘉靖等人以及部分歷史上的大能。可是陶仲文這名字,他卻是有印象的。

當初他聽別人聊嘉靖皇帝時,指出其一大荒唐事就是前後讓邵元節、陶仲文兩個道士擔任禮部尚書之職,說這簡直就是胡鬧,哪有兩個方外人可以當尚書的道理?不過根據楊承祖結合現在這身體的記憶分析,八成這兩個道士只是享受尚書待遇,並且有禮部尚書加銜而已。

畢竟對於普通人來說,要搞明白大明加銜、實授、坐堂官還是有很大壓力的。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陶仲文都是未來大明朝廷中一顆分量不輕的棋子,換句話說,是未來皇帝的親信,他怎麽現在就混成這倒黴德行?陶仲文怕對方看不起他,忙道:

“說來,貧道其實也是官府中人,湖廣黃梅縣戶房的管年,也是經制吏員啊。只因為愛好神仙之道,不想受世俗束縛,這才掛冠而去,遊走天下,只求飛升成仙早得正果,功名利祿於我而言,不過過眼雲煙而已。”

“經制吏不當,去做神仙,道長,在下是錦衣緹騎,您既是官場中人,就該知道我們吃的是什麽飯。跟我說假話,您覺得有用麽?”

天色昏暗那陶仲文的臉色看不出來,只是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實這一飲一啄,都是天數。實在是那縣令混帳,明明是自己搞不清狀況,卻非要把虧空落在貧道頭上,這天下間哪有這種道理?”

他愛好神仙方術,於公事上就不怎麽認真,而這個時代,大明的官場已經開始了怠惰風氣。縣令帶著師爺跑出去風花雪月,不幹正事,還能落一個寬政愛民的稱號,比起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的知縣,風評不知要好多少。

不過這有個前提,是下面的吏員得得力,不能說主官去逍遙,下面的吏員也有樣學樣,那樣就要出大問題了。

陶仲文經手的帳目裏出了一個大紕漏,包賠這筆損失就將家產耗了個七八,又丟了差事,只好四處遊方,只是眼下道門整體不盛,就是遊走天下,盤纏也大成問題,只好搞起了降價經營,就連超度亡魂的活都接了。

這倒不是說道門就不能超度,比如在另一個時空中,從清朝開始,道門就逐漸承接超度的工作。可是眼下大明朝,實在是沒有多少道士幹這個,他又選在了佛門力量極為興盛兼之武力強悍的河南跟和尚搶生意,連楊承祖都得佩服其膽肥。

陶仲文道:“我本來是想進京,為天子分憂,為朝廷出力的。哪知那些光頭把持了言路,我根本就覲見無門。楊大老爺,你們錦衣衛可以密奏萬歲,直抵君前,連通政司都不用經過,要不然,您幫幫我的忙?只要這事成了,萬歲重用於我,我必然對楊大老爺有厚報。”

“這事不急,現在天家信的是佛,你們道門的典章不怎麽感興趣。你且先去把這法事做完,我們有什麽話再說。我去審審那幾個和尚,問問他們是什麽意思。”

陶仲文道:“這後半夜也沒幾個親友了,這法事耽擱一會沒什麽,我跟您一起去審審,我好歹也是公門出身,對這審問之道不算外行。再說,貧道能寫一筆好字,記錄口供是個老手,能給您幫忙。順帶打那幫禿驢一頓,出口心中惡氣。”

楊承祖心道:你給我幫忙是假,想要打人才是真的吧。搖頭道:“你先安心去超度亡靈是真,我這邊把口供審完了,你再慢慢打,總有的是時間。”

鐵家沒有什麽刑具,可是這幹少年都是錦衣家學,誰還沒有幾手祖傳的手藝?因陋就簡,對付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和尚自是綽綽有余。而且錦衣與衙役不同,也不講什麽毛竹板子打人,專一是往疼的地方招呼,幾個和尚殺豬似的叫喊,兩道大刑沒用過來,就已經高喊道:“有招,有招。”

原來這群和尚都是成福寺的文僧,奉了住持法諭前來小鐵莊弘揚佛法,保護僧產的。成福寺眼下為了讓僧人們能夠全心全意為寺裏做貢獻,出台了不少獎勵機制,像他們若是能把那三十畝地收回去,這三十畝地的租金裏,就有三成歸他們,還能享受一次公款報銷的五竹庵一日遊,與師太切磋一下藏邊佛法。

按說這活交給武僧最為安全,可是多個人分,這利潤不就更薄了?再說想來鐵家不過孤女寡母,鐵中英人緣又是那般,鐵家宗族不是成福寺的佃戶,也是對鐵家沒有好感的,自己前往沒什麽問題。

可是到了地方,先是在後門那裏遇到個煞神似的錦衣衛,又見到是個道士在上面超度亡魂,這未免欺人太甚。超度亡魂的法會賺的多少放一邊,這是和尚的傳統勢力範圍,哪能容道士入侵?事關法統,不可輕視,唯以鐵拳以護佛門尊嚴。不想流年不利,居然又被這夥錦衣給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