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點兵

正如前文交代,滑縣這個地方,屬於典型的廟小妖風大,池淺那啥多。錦衣衛裏都是些老油條,論班輩都是楊大興的同輩甚至還有長輩,楊承祖在人家面前,根本就是個後生晚輩,又低配了個小旗,那些人不買他的帳也在情理之中。

焦榕前者都敢讓媒人上門,說要把柳氏討了,眼裏還能有他這個小旗?從常理角度看,焦榕拿到字條後,應該是去聯系那些老前輩,由他們出面搞這件事,怎麽著也比找自己對路。

焦榕苦著臉道:“我都找了,可是他們跟我說的就一句話,讓我趕緊到城裏幾個大戶那裏去借款。他們保證,只要有錢,縣太爺就能安全。別的,就管不著了。”

咳,這幫人倒是真好意思。楊承祖也知道,這些老油條眼裏,也確實沒放下一個張嘉印。

這倒不是說張嘉印根底不硬,一個兩榜進士,怎麽也比一個小縣城的錦衣衛腰板硬多了。問題在於,大家是兩個系統的人,你又管不到我頭上,我憑什麽買你的帳。

而且在張嘉印履職滑縣這段時間,作風上又偏於強勢,尤其是在稅收這方面,衙役們太過積極。大明的稅收是兩條線,一條是皇糧國稅,上繳國庫那一部分,這沒什麽好爭的。一條是地方上的雜稅,也就是所謂的陋規常例。大家都指望這點陋規常例活著,爭這個,那是要刺刀見紅,舍命以鬥的。

偏生衙門這一強勢,錦衣衛那部分陋規就大為壓縮,他們又沒有個帶頭人,反倒在和衙役的爭鬥中落了下風。所以從心裏,這幫老油子倒是更希望張嘉印被剁碎了才好,這樣倒省得自己出手了。

“我說焦榕,你這不還是陰我麽?就算對方是趟將不是錦衣,那也是十幾個人呢。萬一爭鬥起來有了損傷,這撫恤燒埋,傷者的湯藥,誰出啊?我這還給爹守孝呢,管這事,似乎不大方便吧。我給你出一主意,你去找咱這縣裏的巡檢,他手下有百十來號弓手呢,發一聲喊打上香滿樓,大老爺我估摸著也能救出來,最多受點傷。”

“楊小爺,您就別拿我開心了,這事現在只能求您出面了。您好歹也是他們的長官,您發句話,先把大老爺救出來,其他的事,等救出來人再說好不好?我一個經承,就算許了您什麽好處,他也不算啊。”

如果沒有柳氏的話,楊承祖真是不想管這個閑事,反正自己和張嘉印沒交情,他被剁了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可是既然娘開了口,自己怎麽也得攬下這事。而且坐吃山空也不是個辦法,如果能借這個契機,把錦衣衛重新掌握住,那陋規常例能收上來,不也有個進項不是?

說到底,他趙小山不是那些一穿越之後就想要改天換地,排隊槍斃的主人公。他想的很簡單,吃好喝好,安心在這過一輩子。至於其他的事,他不想過多的攙和,怎麽給自己多弄些收入,那才是真的。再說自己也十七了,快到娶媳婦的時候了,手裏是不是也得存點錢使?

在這個背井下,那些老錦衣接了這小侄子的貼子,說是要請到家裏聊幾句,也知道是怎麽回事,這時候就不好不給面子了。大家心裏有數,這時候,正是把這小旗推到風口浪尖的時候。

如果從他嘴裏說出來不救人,哪怕日後上峰追究下來,也有這個當頭的頂著,雷劈不到自己身上。如果他說要救人,那正好趁機說道說道,救人不是不行,但是這責任誰負?萬一他要是真錦衣衛呢,這個雷誰來扛?再說了,救人有白救的麽?這個好處費的事,他也得給擔保啊。

說到底,還是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誰讓楊承祖歲數小,官職低,資歷又淺呢?如果楊大興還活著,扶持自己兒子逐步鍛煉,倒是沒了這些麻煩,眼下就只好幹挨著了。

楊家的小院裏多了十幾個錦衣,那些幫閑的軍余,還沒資格進院子,就在胡同裏找地方或蹲或站,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頭。弄的這一條街的大姑娘小媳婦,全都不敢出門。

在院子裏,本地錦衣的二把手,總旗銜的王忠王老爺子,手拈銀髯正在那指桑罵槐“好你個焦榕,你眼裏是把我們錦衣衛當成後娘養的了?合著別人不去碰這個雷,我們就得去碰?今天你必須跟老爺子我把這事說明白了,說不明白,咱們沒完。你們大老爺出了閃失,那跟我們有什麽關系?自古來刀槍無眼,這要是有了點什麽意外,責任誰負?”

這王忠今年都過了六十了,身子骨倒是還那麽硬朗,罵起人來嗓音洪亮,半天不帶緩氣。他論起來,還是楊大興的長輩,只是這官職一直上不去,被楊家的後生晚輩壓了一頭,他心裏能痛快才有鬼。

借著這個機會,他既要發出自己的聲音,也是在表明一個態度,姓楊的小子,你得明白尊老敬老,在滑縣這片,不是你想指揮人就能指揮的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