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4章 計策

十一月二十三日,張家口的範家大院內,八家通商滿清的晉商匯聚一堂,商議這個月出現的大事。

張家口是明代長城腳下的通關重鎮。隆慶五年,明穆宗與俺答汗達成協議,重開互市。“互市”並不意味著隨處可以進行貿易,是有專門的處所,由政府進行管理,也就是“馬市”。張家口堡就是宣府鎮的馬市,成為整個宣府鎮與蒙古進行大規模貿易的場所。

到萬歷年間,隨著貿易的發展,張家口“百貨坌集,車廬馬駝,羊旃毳布繒瓦缶之屬,踏跳丸意錢蒲之技畢具”,一片繁榮景象。

這個時代的晉商做買賣無孔不入,根本沒有國家利益的概念。後金建國後,晉商也通過張家口與後金交易,張家口成為韃子和大明走私貿易的集散地。後金的特產被運到張家口,換成大明產的糧食、火藥和鐵器。

後金、滿清的經濟是掠奪式的,但這種掠奪式經濟不足以自給自足。可以說沒有張家口的走私貿易支持,滿清根本沒法發動戰爭。

原先的歷史上,滿清入關後十分感激晉商,封八家晉商為八大皇商,給予各種特權。山西商人在滿清一朝富可敵國。

在如今的崇禎十七年,晉商已經和滿清做了幾十年的買賣。溝通滿清的八家大晉商都在張家口開有商號,駐有人員。

但歷史因為李植的出現,拐了一個大彎。十一月,李植得了天子的聖旨,奉命檢查山西商人的貿易,審視晉商是否有通敵行徑。

範家大院的二堂內,八家商人的代表一個個面色凝重,堂中的氣氛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這個月,李植的弟弟李興奉聖旨進駐山西,四出派人打探情報,查驗晉商的賬目,大有不查個底朝天不罷休的氣勢。就連被李植視為左膀右臂的密衛大使韓金信也到達了宣府,協助李興審查晉商。

靳家家主靳良玉敲了敲桌子,心疼地說道:“因為這黃口小兒李興的審查,我靳家已經中斷和清國的貿易一旬了。大量的糧食和火藥白白積壓在倉庫裏,損失慘重。”

聽到靳良玉的話,範永鬥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範永鬥是在驚訝這個靳良玉怎麽大難臨頭,還不知道死活。

範永鬥是山西大商幫範家的家主,發家自介休。早在明朝初年,範家就在張家口和蒙古地區做生意,歷經七代,生意越做大。到了範永鬥手上,範家已經是滿清最大的貿易對象。

和滿清走私的八大商家,也以範家為首。

範永鬥見靳良玉不知輕重,也敲了敲桌子。

王家家主王大宇喝道:“靳老爺,你也當真是不知道事情。如今李植氣勢洶洶而來,要的是你我的全部家底,甚至要你我的命!你還在心疼這一旬半月的買賣?”

靳良玉眼睛一轉,說道:“清國本來春天就要南征朝鮮,現在正是缺乏物資的關鍵時刻。如果因為張家口貿易被打斷得不到物資,從此一蹶不振,你我還做什麽買賣?貨物販賣給哪個?”

“前幾年清國鼎盛的時候,那貿易量多大?這幾年清國衰微了,我靳家的生意差了不少!”

王大宇說道:“你還擔心清國的南征,我看還是先操心我們八家商號的安危吧。這李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在山東一殺就是一百多縉紳,抄家抄得手都發軟。如今他得了聖旨來查我們,我們一旦被他發現破綻恐怕就是掉腦袋的重罪!”

靳良玉眼睛一翻,說道:“我們八家人在山西經營幾十年,八家人的力量聚在一起的話,宣、大、山西三鎮都聽我們調遣,三鎮的城池城守都聽我們指揮。他李植遠在天津,拿什麽來和我們鬥?”

“就算查出我們底細,我看也不怕他!”

聽到靳良玉的話,其他七家商號的家主仿佛被人打了一針強心劑,都有些鼓舞起來——李植再厲害,那也只是在山東和天津厲害。在這山西,局勢是牢牢掌握在盤根錯節的晉商手上的。山西地薄人多,地方上的文官武將哪個不是靠商賈的銀子養著的?

八家晉商聯合起來,宣大山西三鎮的十幾萬兵馬都能調動。這可是十幾萬兵馬……

靳良玉站起來說道:“而且我們山西的商幫都是家族買賣,那些夥計們哪個不是十分忠心的?知道其中門道的夥計大多數都是各家商幫的骨幹,不會出賣我們!”

“據我所知,這些年大家都小心,和清國的買賣從來不走主賬,全是私底下以貨易貨。只要我們把那本私賬一燒,李植到哪裏去找我們溝通清國的證據?如今我們停了和清國的貿易,李植就更加抓不到我們的證據!”

“那李興黃口小兒,總不能說看見我們倉庫裏有人參、貂皮就抄我們家吧?”

“我們的人參是朝鮮那裏買的,貂皮是蒙古人販來的!李興他能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