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3章 許敏策

五月初四下午,李植在城外的營帳中,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

賀世壽的外甥許敏策獨自一人來到了李植的帳中。李植見是故人來,屏退左右脫去官袍,站在中軍大帳之外等待許敏策。

見到李植,見李植穿著棉布衣服迎出營帳,許敏策長揖及地,卻是說不出話來。

李植上前扶起許敏策。幾年未見,許敏策已經老了不少,兩鬢已經染上霜白,額頭的皺紋也多了幾道。大概是因為賀世壽的事情,許敏策臉上十分憔悴,顯然已經好些天沒有睡好了。

賀世壽是許敏策的靠山,賀世壽一倒,許敏策的商業版圖也就完蛋了。被人一擁而上搶劫一空是可以預料的事情。許敏策舉手擡足間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自信,背有些駝,臉上多了幾分畏縮。

見李植上來扶起自己,許敏策誠惶誠恐,拱手說道:“何敢勞津國公扶起學生?”

李植哈哈大笑,挽著許敏策的肩膀走進營帳,笑道:“什麽津國公?許大哥就像從前一樣叫我賢弟。要沒有許大哥,哪有李植的今天?早在天津就被當地豪強搶奪家業了!”

許敏策沒有說話,駝著背隨李植走進了營帳。

進到營帳裏,許敏策從懷裏掏出一包茶葉,說道:“津國……賢弟……這是上好的杭州龍井,給你在軍中喝喝。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許敏策和李植之間關系匪淺,許敏策來見李植也不備重禮。一包茶葉,更顯得情真意切。

李植哈哈一笑,接過許敏策的茶葉,笑道:“那我便嘗一嘗。”

李植叫來一個親衛取來一壺熱水,當場把龍井泡了。他小心地擺弄茶具,最後遞給許敏策一杯,自己留了一杯。

許敏策見李植給他端茶,嚇得身子前傾雙手恭敬接受,哪裏有一絲當初許大哥的豪爽。

李植喝了一口許敏策的龍井茶,笑道:“確是好茶。”

許敏策心情沉重,臉上苦笑,也雙手捧茶,小心地喝了一口。

李植放下茶杯問道:“許大哥,如今你的生意如何?”

賀世壽這次肯定是要倒台,許敏策在京城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李植以為許敏策終究是商人,始終會心疼銀子。

許敏策卻絲毫不在意這些,淡淡說道:“那些黃白都是身外之物,提他作甚?”

李植愣了愣,暗道這許敏策真是個豪傑。作為一個商人,能不把銀子放在新上,幾個人能做到?

不過也只有許敏策這樣的人,當初才會提攜自己。如果許敏策是個貪錢的,以他那時的權勢早吞並李植的產業了,給李植留下性命就算是有德的。

李植笑了笑,轉口問道:“許大哥的孩兒可好,我那三個侄子兩個侄女,可都好?”

許敏策似乎對孩子也不太上心,沉吟一會說道:“幼子夭折了,其他四個都是好的。長子去年參加京城的科舉,中了個秀才。”

李植愣了愣,說道:“想不到許大哥幼子竟沒有活成,當真是可惜。”

許敏策淡淡說道:“這年頭五個能養活四個,已經是幸運了。這也是生活富足,才能活這麽多。能有四個子女,我也知足了。”

李植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兩人坐在大帳裏,一時都沒有說話,竟沉默下來。如今李植不但陳兵京郊,而且影響了京城內部的輿論,天子已經沒有理由不開殺戒。賀世壽等官員的敗亡,也就在這幾天了。李植知道許敏策這次來肯定是要為賀世壽求情的,喝了一口茶,等著許敏策開口。

許敏策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坐著坐著竟流下兩行濁淚。他苦笑了一聲,擦了把眼淚,自嘲地說道:

“許敏策這個大哥的顏面,無論如何是保不住了!”

李植放下茶杯,吸了口氣。

許敏策艱難地站了起來,走到李植面前,噗通一聲跪在了李植面前。

李植無奈地閉上了眼睛,許久才睜開眼睛說道:“許大哥怎麽做這一出?”

許敏策匍匐在地,一邊哭著一邊說道:“既然賢弟叫我一聲大哥,還認大哥幫過你的人情,這次一定要看在過去的情分幫哥哥一次。幫了這一次,以後賢弟就是把大哥當成小人也好,當成路人也好,許敏策也認了。”

許敏策素來有些傲氣,一生極少求人,尤其是這樣跪著求人,說著說著竟嚎啕大哭起來,擦著眼淚說道:“我不說,賢弟也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請賢弟,不,請津國公大發慈悲,饒了我舅賀世壽的一家性命。”

許敏策低下了頭,大聲說道:“賢弟無論如何要幫我這一次!”

李植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許大哥視金錢如糞土,既然不在乎生意,又何必為賀世壽求情?”

許敏策淚如雨下,大聲說道:“賢弟何出此言?人若沒有了忠義,和禽獸有何區別?我幼時喪父,都是二舅資助我生活,給我錢入學堂讀書,讓我考了功名。這幾十年沒有我二舅賀世壽,哪有許敏策一家的風光?不怕賢弟笑話,就是許敏策的舉人功名,也是靠我二舅賀世壽多方活動,才勉強考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