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5章 貧民

大明朝的整體稅收數字,還是十分可觀的。

萬歷十五年,大明的總稅田是七億零一百萬畝,總田賦是二千六百六十九萬石。到了崇禎十四年,因為三餉的加派,征收的稅收更多。即便是按照萬歷十五年的田賦數字,按崇禎十四年的糧價,崇禎朝每年的總稅收也至少有六千六百七十二萬兩銀子。

這個數字看上去十分驚人,似乎足夠大明朝招募兵馬平賊卻奴,但是實際情況是,這些征收的田賦並不全部繳入國庫。

明代各地的田賦可分為兩類;其一,起運;其二,存留。“省直銀糧,名色雖不一,大約田賦、均徭二項,不離起解、存留兩款”。所謂起運,就是運到中央政府或其他省的府、州、縣或各邊鎮、都司、衛所等軍事區域的部分。存留就是留供本地開銷的部分。

地方上收取的大量稅收是直接供給給衛所、都司和地方衙門的消耗,真正上繳給國庫的,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一年不過幾百萬兩。如嘉靖二十八年,國庫“太倉庫”歲入不過三百九十五萬兩。正因為如此,天子朱由檢才如此缺錢,要不斷加征稅銀。

但對於在地方上征稅的李植來說,這龐大的稅收基數是個好事情。他稍微增加二成田賦,就能得到很大的收益。

增加二成田賦後,李植每年可以多得折色銀三十一萬五千兩,得本色田賦六萬三千石。按現在糧食市價,六萬三千石本色麥子相當於十五萬七千兩銀子。加上折色,李植一年可以從天津新稅制上賺取四十七萬二千兩銀子。就算刨去一千多名稅務人員的開支,還有四十萬兩凈賺。

李植得知自己的征稅方法可以為自己賺四十多萬兩銀子,十分高興。

李植心情愉快地帶著謝良友和兩百親衛來到了曹姓縉紳家,收取新稅制下的第一筆稅銀。

曹姓縉紳沒有反抗李植的意思。李植在天津大開殺戒殺了那麽多官員,天津的地主們哪裏還敢和李植作對?雖然交納賦稅很可能讓奸猾下人帶著投獻來的田地離開。但是銀兩田地畢竟是身外之物,此時還是順從興國伯的新稅制,保住性命為上。

曹姓縉紳家裏有旱田一千七百三十一畝,如今李植均平田賦,他每畝地每年要交納七升一合的田賦,一千多畝地合計交納一百二十三石麥子。

曹姓縉紳乖乖地從糧倉裏取出一百多石麥子,交給了李植的稅務官。

李植成功地收取了第一筆田賦,正要離開曹姓縉紳家裏,卻突然看到一個親衛跑了過來,大聲說道:“伯爺,外面聚集了幾百農民,不知道做什麽,一個個全跪在了道路兩側!”

李植愣了愣,看了看門外。

謝良友訕訕說道:“莫非是陸化林煽動農民的余波還在,農民聽說伯爺來了,要鬧事?”

李植想了想,笑道:“出去看看。”

謝良友死死拉住李植,說道:“伯爺萬金之軀,切莫以身犯險!”

李植無奈地朝親衛們一伸手,喊道:“拿盔甲來,穿上!”

……

孔老大是一個三十二歲的農民。

他三代單傳,是孔家唯一的男丁。他家在趙家村有二十畝旱地,是祖上傳下來的薄田。按理說,家裏有二十畝田地也不差了,但孔老大和媳婦卻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孔老大的苦日子,全在於他勢單力薄,被衙役們欺負了。

孔老大親戚少,不認識什麽關系。加上他性格悶,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在趙家村形單影只,其他趙姓的村民都不太搭理他。

孔老大二十五歲時候,娶了隔壁村一個腦袋不靈光的女人做媳婦。

平日裏,孔老大和傻媳婦兩人可以說是趙家村裏的孤家寡人,倍受城裏衙役的欺辱。那些衙役們把一層一層的田賦全加到孔老大的田上,什麽“折余”,什麽“寄米”,什麽“膏股銀”,總之有各種說得出說不出的明目,硬是把孔老大的田賦加到二鬥五升每畝。再加上每兩折色銀子二錢的“火耗”,最後孔老大竟要為每畝田交納三鬥田賦。

孔老大也想過反抗,可每次孔老大拖欠田賦,那些衙役就派差人帶枷鎖來抓孔老大。孔老大沒有親戚,明著被欺負了也不敢鬧事,最後只能一次次被衙役們欺負,二十畝薄地每年交納六石的田賦。

而這二十畝旱地本來就地薄,又沒有灌溉水源,全靠到一裏外的小河裏挑水灌溉,一年也就能產出十五石的糧食。刨去每畝一鬥三升的種子,刨去每畝三鬥的田賦,孔老大每畝地只能收獲三鬥麥子,一年只有少得可憐的六石收益。

六石麥子磨成米面,要養活兩個人。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孔老大和媳婦都要餓肚子。孔老大三十二歲了,傻媳婦也二十九了,如今膝下沒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