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秘來客(第4/6頁)

 

浮丘伯一笑,他知道,這是成蟜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了。浮丘伯道:“當斯時也,先王有所求於呂不韋,更甚於呂不韋有求於先王。某膽敢設身處地,為先王計。有如萬分之一,假令先王明知受辱而忍之,為借呂不韋之力,小忍而就大謀,意在統攝江山,作用社稷。先王之志,君當察之。”

 

成蟜不語。浮丘伯又道:“呂不韋,賈人也,苟有利焉,則全無廉恥,無所不為,且無所不敢為。呂不韋更有一罪,猶在以懷娠之妾巧惑先王之上。”

 

成蟜問道:“何罪?”

 

浮丘伯道:“秦國歷代之君,皆得享高壽。獨獨二先王卻壯年而薨,豈不蹊蹺?”

 

成蟜心中一驚。浮丘伯所謂的二先王,分別是成蟜的爺爺孝文王和父親莊襄王(異人)。其中,孝文王剛剛舉辦完即位大典,兩天後就突然嗚呼,死因至今不明。孝文王死,異人即位,才三年,也嗚呼了。聽浮丘伯這麽一說,成蟜也覺得二先王之死大有可疑之處。成蟜只覺手心發涼,看樣子,呂不韋的陰謀是越揭越大。成蟜年方十七,雖知政治鬥爭之殘酷無情,但一旦親歷其中,也難免驚懼寒冷。這水有多深?到底了沒有?還有多少秘密被埋藏起來,等待著被他發現?

 

成蟜聲音嘶啞,冷笑道:“莫非先生以為,二先王之薨,乃拜呂不韋所賜?”

 

浮丘伯道:“然。呂不韋客在鹹陽,惟恐夜長夢多,是以先弑孝文王,使莊襄王可早日即位。莊襄王感呂不韋擁戴之恩,對呂不韋大加寵幸,拜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雒陽十萬戶。秦國政令,皆出呂氏之門,可謂人臣已極。”

 

“呂不韋弑先王,又為何故?”

 

浮丘伯正等成蟜此一問。前面所有的答案,皆是油,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是火。浮丘伯道:“以某妄測,先王早知嬴政並非自己親生,為安呂不韋之心,姑且立嬴政為太子。先王即位三年,根基漸穩,有意廢嬴政,而以君為太子,待百年之後,傳秦王之位於君。呂不韋因此起了殺心,先王終於不免。而本該屬於君侯之王位,卻為嬴政竊走。”

 

一時之間,成蟜心亂如麻。他側著臉,有些迷惘地望向浮丘伯,但見浮丘伯從容指點,侃侃而談,神貌之間,極盡瀟灑。成蟜不由暗想:眼前這位無所不知的浮丘伯,究竟是何方神聖?

 

【5、師出同門】

 

浮丘伯者,生於邯鄲巨富之家。少時遊手好閑,狂賭濫交,導致家產敗盡,這才投奔荀子門下,學儒求道,也算是給自己謀一條出路。

 

浮丘伯來投荀子,正趕上時機。當時,正值李斯和韓非相繼離荀子而去。兩大得意弟子的離開,讓荀子甚是落寞,而浮丘伯的到來,正好填補了老夫子心中的空缺。浮丘伯天性聰穎,不在李斯韓非之下,荀子甚愛之。荀子已經年老,自知來日無多,他就像一個老邁的藝術家,將浮丘伯看作是自己藝術生涯中的最後一件有待完成的藝術品,傾盡心血,竭力調教。在武俠小說裏,一般以關門弟子的武功為最高,以其最能得其師之真傳也。這就好比,一個男人可以娶許多任老婆,但能得到他全部遺產的,通常是最後一任老婆。

 

荀子善教,浮丘伯好學,一晃六年,浮丘伯自度學業已成,這才辭別荀老夫子而去,回歸趙國。在荀子門下的六年熏陶,使浮丘伯性情大變,一改舊日的輕浮風流,胸懷宰割天下之志。臨別之際,荀子給浮丘伯寫了封熱情而美譽的薦書,希望他投奔他的學長,或李斯,或韓非。浮丘伯久仰李斯、韓非大名,卻並無意借他們的羽翼來庇護自己。他相信自己的天才,不在當今任何人之下。而真正的天才,正如詩人濟慈所言,總是自己超度自己。

 

浮丘伯學成歸趙,而趙王不能用,浮丘伯僅有的一點愛國熱忱,在這次打擊中化為烏有。這次恥辱的經歷,也讓浮丘伯更加堅信,自己不僅僅屬於趙國,更是屬於天下。浮丘伯盤留邯鄲,正好遇見姚氏,得知其來歷之後,他和呂不韋一樣,也立即起了奇貨可居的念頭。浮丘伯於是把姚氏養起來,等待有用之日。

 

成蟜繼任為將軍的消息傳到邯鄲,浮丘伯樂得就和杜甫老先生一樣,“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浮丘伯知道,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於是,浮丘伯攜姚氏一起,秘密潛入鹹陽,直奔成蟜而來。

 

浮丘伯遊說的風格,和李斯頗為相似。他根本不知道何為退縮,何為懼怕。他可以和世上任何人進行對話,而且還能確保自己的姿態是居高臨下。

 

而在性格和抱負上,浮丘伯和他的兩位學長——李斯和韓非更是有太多的相同之處。慷慨激烈,強悍剛硬,恃才自傲,目空四海,以天下為砧板,以眾生為魚肉。分析他們三人的身世背景,分別為少爺、布衣、公子,卻能有如此多的相似,原因無它,只因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