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勝利就在眼前——

垂死掙紮的感覺是一種痛苦至極的煎熬,就像一場無時無刻不再進行著的心靈拷問——後悔、內疚、羞慚、膽怯、恐懼,各種各樣的情緒輪番的沖擊著人的心理。死都比這滋味要好受的多。

段秀林在這場艱難的‘嚴刑拷打’中堅持了十二天,思想上的巨大轉變就像外頭一日復一日的炮轟,一波波思潮流如同一波波的炮彈,最後摧垮了他意志上的最後抵抗,然後他屈服了。而當他與復漢軍第一次掛鉤,當復漢軍的消息被確切的送到他手中的時候,段秀林是用一種非常驚恐的眼神看著那個小竹筒。

小小一個竹筒不過幾錢重,他卻跟捧著千斤巨石一樣,那涼涼的小竹筒更像炙熱的巖漿‘燙’的他手都要變焦了。

躲在自己的臥房,段秀林那一夜一分鐘都沒有閉眼,他一次次伸手碰向小竹筒,又一次次如同觸碰到了熾鐵,飛快的縮回手來。

陳鳴都不知道,段秀林在隨後的幾天時間裏,人足足消瘦了三四斤,兩只眼睛跟上了煙熏妝一樣,還布滿血色。段秀林一度都十分期望自己的‘鬼鬼祟祟’能被豐升額他們發現,然後毫不留情的砍掉自己的腦袋。復漢軍看在自己一條命的份上,也絕對會保自己的兒孫無恙。

可是精神一直在燃燒的豐升額根本就沒發現他的‘不對’,一直在指揮人拆卸房屋,修築街壘街堡。

而被豐升額指派來做他副手的安明更是一個撐不住事的廢物!

重重地壓力還沒有把段秀林壓垮,就先將安明從精神上打垮了。

當然,段秀林的副將安明沒有對復漢軍‘屈服’,因為他是滿軍旗人,他老姓是瓜爾佳氏,在這一點上他不能不堅強。

可安明付出的代價卻也是巨大的,段秀林後來幾乎已經認不出眼前的安明了。這還是那個‘人皆稱其操守’的瓜爾佳·安明嗎?

眼前的人只是一個披著安明肉皮囊的厲鬼。

段秀林忘不了安明這些日子裏‘辦’死的浙軍士兵,其中兩個只是因為士兵半夜裏起來撒尿,尿急的人沒有向值夜的人要牌子,然後兩個人又不巧的被安明撞了上,被安明當著西瀛門浙軍小萬人的面,用軍棍活活的打成了兩灘肉泥。

段秀林還聽說過安明房裏夜間擡出過女屍,且不止一具。

豐升額將軍麾下的軍中是不會有女人的,可是常州城裏還有女人。大部分的常州人在開戰前就逃離了這座城市,但總有一些舍不得離家的常州人留在了城內。

然後這些日子裏這些人就遭殃了。

安明房中擡出來的女屍並非只此一例,整個常州城中也不止只一個瓜爾佳·安明。豐升額手下有一千八旗新軍,東門外戰了一場,現在還有八百多。再有杭州旗兵三千,還有軍中那麽多的旗人武官。而且做下這等混賬事的,也不止只是只有旗人。

這種現象被段秀林告之了陳鳴,因為這是城內清軍士氣低迷、人心混亂的最直接表現。陳鳴回的信中用一句話概述了這種情況:臨死前的瘋狂。

這是人性的醜惡。大破滅來臨前的瘋狂。

別看今天鬧得歡就怕以後拉清單。這種人不管滿漢,日後即使投降,也要一律處斬。

“呵呵,軍門大人這是突然悟道了不成?竟然……”安明第一眼就看出了今日的段秀林的不同,他整個人身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軍人氣,這怎麽可能?

段秀林少年從軍,軍伍中摸爬打滾四十年,軍隊的殺氣,軍將的威儀,已經刻入他骨子裏了。

可現在的段秀林看起來就仿佛一個居家長樂的鄉紳員外。

段秀林看著安明笑了笑,很無害的笑。

“竟然像個……鄉間富貴人。軍門大人這是……”安明非常意外,非常非常意外,他真的以為段秀林是悟透了什麽人生大道了呢。不然的話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大變了模樣?

段秀林眼睛看著安明,流露著一股無法用言語訴說的感情,這一步邁出去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但他已經想透了。也知道做事兒還是要‘斬釘截鐵’的最好。“鄉間富貴人?得你的吉言,老夫余生能做一鄉間的野人,就足矣。”今日過後段秀林也就要告別戰場了。能夠一家人齊全的活在復漢軍治下,平平安安,含飴弄孫,就是最大的幸福啊。

目光完全集中在段秀林身上的安明根本不知道他和他的長隨、戈什哈背後,或遠或近,都已經有段秀林的親兵站立了。

段秀林沒有做嘆息,也沒有閉眼,只是很平靜的將手一擺。然後鋼刀出鞘的聲音就在安明等人腦後響起,可不待他們反應過來,雪亮的刀光已經飽嘗了這些人的鮮血。

一蓬蓬鮮血哧濺在了西瀛門,安明腦袋落地,嘴巴還張的大大的。

他一定十分不解段秀林的選擇,但他永遠沒機會再去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