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為了活

鄖陽的行軍離不開河流,陡河就是漢江鄖陽段境內最大的一條支流,這條發源於湖北四川交接之地的大巴山群山中的河流溝通著鄖陽府的南頭北尾,覆蓋了鄖陽府七成的土地。陳鳴帶兵從鄖陽府城向南部的竹山、竹溪進軍,就是順著陡河而行。

陳鳴沒有派出大兵進攻鄖西縣,他攻克了鄖陽府城以後的第一目的就是竹山。大軍從鄖陽府城出發,直接打竹山去了,鄖西方向只派出了一支分師。大部隊浩浩蕩蕩,有五六千人馬,而其中真正的陳家軍老兵只有少少的一千人。剩下的全是他在鄖縣招攏來的。

這些人跟陳保廣等人手下隊伍的性質沒什麽兩樣,只要給吃的,不要說剪了辮子當反賊了,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指名道姓的咒乾隆該死,罵滿清皇室祖祖輩輩都是遭瘟的,也半點沒有問題。

陳鳴只是從中間挑選出一部分身體還好的,拿著清兵遺留下來的武器,或是一杆很簡單的長矛,可沒有披甲,這就是陳家軍了。五六千人順著陡河浩浩蕩蕩的向竹山沖去。

可是這路真的難走,很難走。

陡河西南兩源,西源為正源,出自川陜鄂交界的大巴山,南源官渡河發源於湖北神農架,海拔都是兩三千米的。整個流域全境皆山。西源大巴山逶迤東向,南源神農架聳立插天,普陀、武當環抱東北,地勢高亢。上遊為高山,下遊屬中、低山地,讓陳鳴真正體會到了一把什麽叫望山跑死馬。

大部隊從鄖陽府城出現的時候,如果士氣能夠達到一百,隊伍地達到竹山城外的時候,頂多剩下六十。很多新兵都累散了架子,要不是一口糧食在吊著他們,陳鳴覺得半道上四五千人的新兵能跑走七七八八。

而與此同時,一場聲勢浩大的‘宣傳工作’也在整個鄖陽府境內展開。宣傳隊就是那些暗營安插下的棋子。

鄖陽府進不來糧食了,冬天也來了,大夥要繼續窩在山上,會是什麽下場?

都到河南吃飽飯去啊,管他造反不造反,反正是死,飽死鬼可比餓死鬼強。

何況誰勝誰負還說不準呢。陳家軍起兵到現在,一次次以弱勝強,可是半分也不弱啊……

吾輩盡受官府欺壓,生不如死,那還怕死作甚?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一聲聲的宣傳裏沒有民族大義和家國大義,有的只是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吃飯。

鄖陽府的這幾十萬流民棚戶全都是缺吃缺喝而滿清朝廷又無法處理的。這個地方就像一個回收垃圾的垃圾場,那些流民難民就是無法簡單處理掉的垃圾。他們本身就是被滿清朝廷拋棄了的人。而這些人跑來鄖陽府乞食乞活,一定程度上也是放棄了滿清的。

現在冬天已經到了,而糧食沒有了。別說他們這些不被滿清官府看在眼裏的流民難民,就是縣城裏的平民百姓也都在為糧食發愁,這個問題已經真真切切的關系到了他們的存亡。

以流民們的處境來看,他們是跟著陳家軍走活命的機率大?還是留在原地等著滿清朝廷的救濟活命機率大?那似乎是一個很簡單很簡單的問題。

竹山縣城,陳鳴並不費力的就幹掉了鄖陽府最後一點清軍力量,鄖陽官府最後一個大佬通判喝藥自盡。如果那兩個逃之夭夭的武昌綠營不算的話。

然後向西是竹溪,向東是房山和保康,同時陳鳴還可以向西南大巴山一代發展發展,那地兒就是挨著南山了。他現在還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在鄖陽興風作浪,半個月後湖南的人馬趕不到湖北,宜昌鎮的兵丁也已經能進入鄂北了。不想東面的大路被堵死,陳鳴就必須在宜昌鎮人馬殺到襄陽的時候,隊伍至少拉到均州。

……

一處根本沒有名字的山坳,三四十畝地大小的平地,三大片棚戶圍著一個不大的水潭而局。

這是群山之中的一片寶地,最幸運的是這裏還有一眼清泉,水流量還相當的充足,足夠三片棚戶區一二百口人吃用,而至於他們開辟在山間、山腰的一溜溜小塊田地,那就靠天吃飯了。

哭聲不知道從哪一出棚戶裏最先發出,但很快的悲傷的哭泣就蔓延到整處聚集地。

昨天上午提議‘搬家’的熊文炳也是老淚橫流,年齡四十三高壽的他在棚戶裏是絕對的高壽老人。二十五年前他跟著爹娘來到這處山坳,二十五年的時間中,他送走了爹娘,迎來了妻兒,這處山坳從最初的只有聊聊幾家,變成現在四五十戶,一二百口,這裏不是他記憶裏的鄱陽湖老家,卻又跟老家有什麽區別呢?

如果有半點的回旋余地,熊文炳絕對不願意離開這裏的。

他在這處山坳居住了二十五年,木廠、紙廠、鐵廠,熊文炳二十五年中沒有輕松過,除了冬天以外,他就沒有歇息過。中間他有過幾次受傷的時候,可靠著周邊相鄰的幫手,熊文炳闖過了那一道道難關。老於世故的他不相信那些人口中說的話,陳家軍就會那麽好,給所有人發吃的喝的,還有房子?騙鬼嘍。熊文炳是絕對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