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人為己

“爹。我看常瑞這狗官是吃定咱們陳家了。還有李天河和他背後的李州同。”陳鳴盤腿坐在床上。那監房裏木床板子上的鋪蓋和稻草已經全被掀開,四個肉菜被擺在,食盒裏還有一壺酒和一個酒杯。

“爹,你還有沒有些兒子不知道的關系啊?事情走到這一步,陳家必須全力應對。咱們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

陳惠也盤腿坐在床上,手中端著酒杯。這是他最喜歡的寶豐邢莊酒,清香純正,綿甜爽凈,平日在家中他最喜歡讓灶房整倆小菜,自己一壺酒獨酌。可能是縣衙裏太吵太累了,在家時候陳惠更喜歡清靜。但也因為習慣成自然,更享受那種清靜的陳惠,慢慢的已經不在意邢莊酒了。

今天陳惠遭受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挫折,歷經了自己人生四十幾年最難忘的一天,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這種強烈的既視感讓他整個人已經有了轉變。再端起酒杯,看著眼前的兒子,內心裏充滿了英雄末路的悲情。

“為父倒是想有關系,可哪裏有啊。我們陳家說到底就是一個皂戶之家,有什麽底蘊資本去夠得上更大的官啊。石頭,你回去後就把田產賣了,盡快賣了。把你娘送回高家,拿到了銀子就立刻去土門集,躲到深山裏去。常瑞要斷的是咱們整個陳家的根。你們,整個陳家,都遠遠的躲到山裏去。等個一年半載,分頭而去,到別的地方隱姓埋名,安家落戶去吧。爹這裏你就再也不要管了。多少銀子送進來都是打水漂。你日後要好好孝敬你娘,還有你奶奶,爹是沒法在她老人家跟前盡孝了。你就代為父,好好地孝敬你奶奶。”

陳惠說著,淚珠子就從眼眶流下。他覺得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兒子了。

陳鳴臉色依舊平常,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便宜老爹對於‘獲救’已經不抱希望了。甚至對於保全陳家都認為是不可能的了。常瑞和李州同聯手,還有老周、馮章等人幫忙,這樣的實力已經壓垮了他的信心。從任何一個角度上看,陳家都沒有幸免的可能!

“爹,您就真的甘心這麽的死了?就真的甘心我陳家百年基業這麽散去?”

陳鳴咬緊著牙,臉上露出兩分猙獰,壓低聲音道:“爹,魯山縣武備松懈,常瑞等輩自以為得計,眼珠子全盯著錢財銀子上,以我陳家的力量,一舉打進城來,將您救走便是。”

他在木板上沾著酒水寫下了落草二字!

陳惠猛然大驚,張口就想道你休要自尋死路。但他終歸不是白癡,馬上想到了什麽。

陳家在深山裏頭修寨子防的不就是眼下的這種必死之局嗎?如果陳家能退入深山之中,那再尋機走脫就不是問題。整個伏牛山太大,官府要有那麽本事全部封鎖,當官的就都變成神仙了。對陳家來說這就是一條活路,雖然整個宗族會因此四分五裂,七零八碎,還要到外地重新開始,但總比被官府搜刮一空的好。

而自己,現在還真的很有必要活下去。因為陳鳴年紀還太小,還遠沒有徹底掌控家族大權,而陳聰不管是能力還是威望,都只能夠跟七公、老五並起,而一旦事發,陳二寶的地位就會大大的增加,如果陳家鬧了內訌……

前刻還一副生無可戀的陳惠,一旦發現自己活下來的可能和意義都是很大,立刻就另一副模樣了。很直接的把如此做的風險拋在了腦後。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生命面前是有些東西不可以放棄,但現在付出的代價只是讓陳家多受一些風險、負擔。這在陳惠眼中是很值得的,因為他是很有必要活下來的。陳家的家業是他們這一支,用百年時光一手一腳打下來的,就算要散夥分家,也決不能短了自己這一支應得的利益。可自己要是死在牢裏,陳家主脈的利益還真心不見得能保障的了!

那麽自己死的還值嗎?不值,嚴重的不值。

陳惠的生命已經跟陳家主脈的利益相掛鉤,那為此付出的代價就完全值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句話來說明:陳惠可以為陳家付出自己的小命,但這個陳家必須是他們那一支的陳家,否則就是大大的不值。

那種為了家族可以舍棄生命,舍棄一切的主兒,思想境界都是非常高的。這天底下可能還有不少,但那絕對不會是陳家父子。

這種有損於整個家族的利益,卻能保證他們自個利益的事兒,陳惠、陳鳴父子倆做起來誰也不覺得虧心。

走出衙門,天上的月亮已經掛到了半空。陳鳴坐在馬車裏,一語不發。劉武縮在一角,一點聲音都不敢弄出來,他看的很清楚,現在自家少爺心裏很憋悶,整個人就像一個火藥桶,陳鳴只想靜一靜,一點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劉武深怕自己的一開口就引爆了火藥桶,那他就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