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波三折

黃浦江畔,汽笛長鳴聲中,一艘上海至廣州的輪渡緩緩起行,輪渡彩旗飄舞,甲板上紳士小姐們興奮的眺望遠方,想象著廣州那顆東方明珠、冒險家的樂園是何等精彩。上海外灘上拔地而起的洋樓和整齊的街道卻遠遠沒有那片傳說中鋪滿黃金充滿機會的土地更有誘惑力。

碼頭上,楊林福遠遠望著這艘輪渡巨大黑影漸漸遠去,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哀,從此,就要與兒子分別,再見不到了麽?

轉身緩緩而行,走在送行的人群中,幾名穿著洋衫子的女人正唧唧喳喳說著什麽,或許,還沉浸在興奮中,夢想著遠去的男人能賺的盆滿缽圓,能成為上海亦或廣州的商業大亨。

楊林福搖了搖頭,曾經,這也是自己的夢想,可現今,卻落了個周身巨債的下場;他毫不懷疑,如果不將兒子送去廣州隱姓埋名,上海的債主會將他一家剁碎了扔入黃浦江。

突然間,楊林福發現有兩個戴禮帽穿西裝的男人亦步亦趨的好像在跟著自己。

他微微一怔,緊走幾步,那兩個男人也加快了腳步。

楊林福的心沉到了谷底,當轉過一處貨倉的時候他突然拔腿便跑,但跑沒幾步,兩名敞胸露肚的彪形大漢突然攔在他身前,眼裏滿是猙獰。

楊林福的腿一下就軟了,緩緩癱坐,隨即就被人架起,塞進了一輛綠蓬馬車。

馬車疾馳,轉了幾個彎,停下,身邊大漢又拽他下車,一條窄巷,四面青墻,楊林福腦子嗡的一聲,但還是垂死掙紮,大聲道:“你們知道我給誰辦差嗎?給延祜公子,桂中堂的公子!”

巷子裏的黑漆門突然被人拉開,露出黃文秀的笑臉:“楊老板,我知道您給誰辦差,可給誰辦差,這錢不能總拖著吧?”

見到黃文秀,楊林福恐懼稍減,他最怕就是黃文秀托了青紅幫的人追數,那些人殺人不眨眼兇狠無比,更沒什麽話好講,而黃文秀,是生意人,最起碼向他求情能有一線生機。

“黃先生,您,您再通融通融,通融通融。”楊林福拱手一臉哀求。“不是我賴賬,這不手頭緊嗎?這個緊,擱以前,我是那號不知羞恥的人麽?咱做生意,總有賠有賺,有翻身的機會,您擡擡手,這人情我記著,永遠記著。等我楊林福翻身的那天,我十倍,不,百倍報答您!”

“進來再說。”黃文秀努了努嘴,楊林福身後的大漢隨即將他推推搡搡推進了院子。

黃文秀在前引路,沿著青石板小路穿過一道月洞門,前方紅漆的窗棱門柱,乃是小小花廳。

黃文秀邊走邊笑:“楊老板,我幫您引見我的主家。這事兒啊您得跟他講,我作不了主!”

楊林福心一抖,緊走幾步追上黃文秀,說道:“黃先生,您,您在通融我幾日,我,我想想辦法。”誰知道這黃老板的主家是什麽樣的人物?

此時已到花廳門前,卻見廳內極為雅致,正對著門口的墻上掛著丈高的《文星臨門圖》,圖卷下,是紅檀木桌案,桌案左側坐著一位漂亮斯文的公子,臉上含笑,真個是面如冠玉目似寒星,那令人不敢逼視的雍容富貴之氣撲面而來。

“楊老板!”少年公子笑著點頭示意,折扇指了指側座,道:“請坐。”

楊林福無奈,只好跟黃文秀進了廳,黃文秀笑道:“楊老板,這就是我家主人王公子,您的事兒,我家主人全知道了,我,我這可幫不了您啦!”

楊林福嘆氣對少年公子拱手,“王公子,實在不是小的有心拖欠,過幾日,過幾日小的定能籌足五千兩,其它的,小的再慢慢想辦法。”

少年公子微微一笑,道:“楊老板,不是我催您,這連本帶息的,您可差了咱兩萬多兩銀子,您說的籌錢,不過是拿桂中堂公子的銀子來抵數,可這事兒,早晚要發,難道楊老板要我陪您一起砍頭不成?”

楊林福愕然看去,卻不想人家什麽事兒都知道,一顆心沉到谷底。

少年公子又嘆口氣道:“而且吧,您這還有了逃匿的打算,若不然,為何將兒子改名換姓送去廣州,可是楊老板呀?這天下事兒,沒有不透風的墻,這理兒您還不懂嗎?”

楊林福立時如墜冰窟,猛地雙膝跪倒:“公子,公子,您放過袞兒,放過他吧,都是,都是小的糊塗,小的,小的定想辦法將公子的銀子補上,三個月,給小的三個月時間!公子,您現下殺了我,也沒銀子拿不是?”

少年公子就笑了,說道:“給你三個月,你能有什麽輒?忙著逃匿不是?”

“小的,小的不敢了!不敢了呀!”楊林福聲淚俱下,鼻涕都流了出來。

少年公子搖著折扇,楊林福的心好似也跟著那折扇一上一下一下一上。

“別說我不給您活路,要說我也是慈悲人,這麽著吧,你幫我辦件事兒,這兩萬兩銀子一筆勾銷,而且你那兒子我定保他平平安安。”少年公子搖了會折扇,終於開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