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蝗災

是非公道,從來都是相對的,唐毅沒有那麽迂腐,或者說,他也不是什麽君子,讓李氏馮保等人依次過堂,已經算是對天下人又給交代。

要真是非要弄得清清楚楚,只會兩敗俱傷,更何況也沒有這個時間。

對於天下士人來說,哪怕最苛責的心學門下,也覺得夠意思了,皇太後啊,能以犯人的身份出現在大堂上,就是文官集團的徹底勝利。

千百年來,唯有唐毅做到了這一點,長久以來壓抑在文人心中的怨氣總算是出來了。從朱元璋扒皮萱草官吏,到朱棣滅方孝孺十族,於謙於少保慘死,再到八虎當朝,左順門哭門……樁樁件件,在明朝皇帝的心裏,從來沒有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士人不過是他們家的打工仔,看門狗,稍微不如意,就拿文官出氣。

整個士人集團和皇帝之間,離心離德,若非如此,虛君的主張也不會傳播這麽快。

如今文官的權力終於徹底壓過了皇權,士人不再是皇家的走狗,而變成了天下的主人,大家第一次用主人的眼光,來審視天下,來思索要如何治理龐大的疆土。

一時間各種主張如同雨後春筍,五花八門,一起湧了出來。

幾乎每個人都加入了討論,尋找著治國的辦法……

唐毅覺得這些還不用著急,大可以吵個三年五載,甚至一直吵下去也沒有什麽。

眼前有幾件關鍵的事情要處理。

海瑞以謀殺的罪名判處李氏死刑,和張居正一樣,一瓶牽機,要了她的命。死的時候,李氏身體反弓,不停抽搐,七竅流血,最後頭和腳竟然碰到了一起,整個身體像是弓一般,猙獰可怕,罪有應得……

至於馮保,他參與暗殺隆慶,又綁架李芳的兄弟和侄子,殺死海雲和尚……十幾條人命背在身上,被送到了菜市口,亂槍打死。

其余涉案人員,或是處死,或是流放,不一而足。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審判之中,關於罪行的描述,沒有弑君,殺夫,奴弑主,以下犯上等等字眼。更沒有淩遲,五馬分屍,砍頭等等殘酷的手段,但是震撼力卻遠遠超出了歷次以來所有的審判。

從上到下,無人不信服,法大於天,深入人心。

處置了李氏一夥,還剩下小皇帝萬歷,究竟該如何辦,很是費心思。

“元輔,按理說陛下也不算小了,十歲的孩子,他能記住很多事情,驟然遭逢劇變,父母先後慘死,放在尋常人家,也是受不了的。難保日後皇帝不會偏激,仇視百官。而且這幾年,萬一他憂思成疾,突然死去,責任必然落到我們的頭上,當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啊!”

唐汝楫不停抱怨著,這是內閣第三次討論萬歷的問題。

該怎麽應對,應該拿出一個辦法了。

“諸公的意見如何?”唐毅問道。

新進遞補進來的閣老高儀長期執掌禮部,熟悉禮法,他思量道:“說起來太監閹寺起與周朝,後為歷代沿襲,由於宦官身體不全,能防止宮中之亂,安君主之心,保全皇家血脈。然則歷代以來,宦官之禍,卻也屢禁不絕。秦朝有趙高指鹿為馬,唐代宦官更是手握兵權,能夠廢立皇帝,囂張跋扈,已經失去了本意。至於我大明,內廷越發完善,二十四衙門,十萬太監,更有東廠西廠,執掌批紅之權,與外廷一般不二!試問宦官一沒有飽讀詩書,二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三沒有在衙門做事,不通朝廷規程,他們如何懂得國計民生?如何能治理國家。所作所為,不過是迎合皇帝,逢迎拍馬罷了!”

高儀年紀大了,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必須停下來喘口氣。

趙貞吉在一旁說道:“沒錯,閹寺之禍,古已有之,而我大明尤其嚴重,君王盛年之時,太監為了討好皇帝,弄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殘害君王身體,以致歷代帝王子嗣艱難。等到改朝換代,他們又借著主少國疑,大肆興風作浪,擾亂朝綱。閹寺之禍,不能不除!”

對這一點,高拱被算計的最深,反思也最深刻。

“太監身體不全,性情偏頗,且沒有後人,行事無所顧忌。讓他們帶著皇帝長大,很容易把不好的性子傳給皇帝,多好的孩子也會被教壞了。老夫以為,應當選拔賢臣,教導呵護皇帝,不該讓閹寺影響皇帝。”

……

大家紛紛提意見,最後基本上確定下來,二十四衙門一定要廢除,至於皇帝身邊的人要怎麽安排,一時還沒有主意。

“我提議設置天子左輔右弼。”唐毅把心中的想法拋出來,“左輔為文官,為講師,教導陛下經史子集,朝廷禮儀制度,引導陛下做一個合格的君主。我準備安排學問精深,品格忠厚的臣子擔任,皇帝的主講師就交給諸大綬,另外再配合四個侍講,王世懋、申時行、余有丁、羅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