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唐毅的判斷

前有洪朝選的密信,接著又有董文寀的血書,都指向了張居正,說他在遼王謀反一事上,有著不可推卸的罪責。

一個湖廣巡撫,一個布政使司參議,兩個都是紅袍大員,分量不比尋常。

按理說唐毅還不至於如此輕信,只是他知道了張居正和遼王的舊怨,而且他也清楚張居正的為人,那家夥下起黑手,比自己還要狠辣決絕,區區藩王,根本不會放在他的眼睛裏。而且別忘了,唐毅能想辦法逼著伊王造反,張居正未必不敢對遼王下手。

要知道此時張居正擔負著清丈田畝的重任,士紳這邊徐階被幹掉了,如果再拿下一個遼王,整個東南的局面就會好很多。

於公於私,張居正都有足夠的動機。

只是伊王先叛,接著遼王再叛,動靜太大了,一個處置不好,內閣就會飽受責難……唐毅悚然一驚,莫非張居正還有第三個目的,他想要對自己下手?

想到這裏,唐毅的心猛地一縮。

他和張居正之間,貌似推心置腹,實則只是針對新政變法,必須結盟合作而已,純粹的利益結合。張居正有沒有想法推翻自己,取而代之,還真不好說……再回頭看看洪朝選還有董文寀的消息,唐毅心中的天平不斷傾斜。

“高閣老,趙閣老,陳閣老,你們怎麽看?”

趙貞吉臉色陰沉,他大聲說道:“我以為董文寀素有清名,是個很守規矩的臣子,他上血書,非比尋常。而且遼王倉促舉兵謀反,甚至連江陵都沒有控制住,大軍一到,土崩瓦解,顯然並非蓄謀,如此看來,有人在裏面扮演不光彩的角色,也就可以理解了。”

趙貞吉和張居正素來不睦,徐階的案子張居正陽奉陰違,明著去慰問徐階,實則把徐家弄得淒慘無比,從松江遷到了江西,背井離鄉,多狠的心腸!老趙對張居正是一肚子火,不過他也不是信口胡說,董文寀很規矩,那不規矩的人就是張居正。

朝廷打官司素來如此,由於沒法及時通訊聯系,掌握不了最新的情況,結果就是誰都品行好,誰的評價高,誰就占著優勢。顯然張居正在天平上,不占任何優勢。

高拱沉著臉,思量再三,“張太嶽身為內閣大學士,執掌東南事務,位高權重,非比尋常。斷然不能因為董文寀的一道彈章,就隨意處置,我以為當立刻發急遞,讓張居正解釋清楚。”

“高閣老,你覺得張子能解釋清楚?”趙貞吉不無譏誚道。

高拱不甘示弱,“趙閣老,事關內閣顏面,我們可不能意氣用事。”

趙貞吉把眼睛瞪圓,就要反駁。

唐毅擺擺手,“兩位閣老稍安勿躁,我看就按照中玄公的意思……”

還沒等唐毅說完,突然墻上的銅鈴急促響起。

按照唐毅制定的規矩,內閣是軍機重地,每位閣老的值房,除了幾個心腹的中書舍人之外,其他人不準隨便走動。

至於閣老會議,只有專職記錄的官員可以參加,遇到了緊急情況,可以在外面拉響銅鈴,只拉三遍,由主持會議的大學士決定是否終止會議,處理緊急情況。

唐毅眉頭深鎖,悶聲道:“進來吧!”

大門打開,羅萬化急匆匆跑進來,腦袋上都是汗。

“張閣老的折子到了。”

“快拿過來。”

幾位閣老湊到了一起,快速瀏覽,張居正倒是沒有說什麽,他只是提到巡撫洪朝選可能與遼王謀反有牽連,現已將洪朝選囚禁,請求朝廷立刻下旨,嚴查洪朝選的案子。

“果不其然!”

趙貞吉一拍桌子,“元輔,高閣老,這回還有什麽說的,張居正都承認董文寀的奏疏是真的,他果然囚禁了洪朝選!”

老夫子胡須亂抖,怒不可遏,“元輔,老夫當初就說過,張居正是個幹吏不假,可是此人心術不正,做事不擇手段,他挾怨報復,逼反了一鎮藩王。有清正之臣,不滿他的作為,就囚禁罷官,陷害忠良。如此小人,豈能容他,我提議立刻派人南下,押解張居正回京,聽候發落。”趙貞吉頓了頓,又說道:“老夫不才,自告奮勇,還請首輔準許。”

高拱看了看張居正的奏疏,也傻眼了,好巧不巧,董文寀的話讓人不能不信。朝廷要處置藩王不假,可是不能吃相太難看,逼著藩王造反,然後再把人家幹掉。天下的宗藩還會有安寧之日嗎?皇帝那裏又怎麽交代?

張太嶽啊張太嶽,你太冒進了。

“元輔,趙閣老執掌科道監察,公務繁重,不便離京,老夫提議讓右都禦史劉體乾去宣旨。”

劉體乾是高拱的人,顯然高胡子還是要幫著張居正的。

只是趙貞吉頗不以為然,“高閣老,張居正乃是當朝大學士,內閣輔臣,一個區區右都禦史,如何能讓張居正低頭,若是不讓老夫去,不如請陳閣老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