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唐順之的願望

對於袁亨的請求,嘉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吳太監親自率領著廠衛的人馬,日夜兼程南下,半個月時間,就趕到了南京。

守備和織造太監早已經做好了準備,正翹首以盼,幾十年過去了,整個嘉靖朝,宦官的勢力都被壓抑到了極點,同樣的,爆發出來,也更為狂暴猛烈,讓人驚駭莫名。

六月三日,以私藏妖書為名,查禁常州府三處書院,知府下獄,十五日,應天,徽州等地,共六十四處書院被查禁,由於在鐘山書院發現《明夷待訪錄》十三冊,山長以下,二十余位士人被捕,其中更有兩位致仕的知府。

東南為之一振,如喪考妣,對於吳太監來說,才僅僅是開始,他積極調動人馬,將矛頭對準了松江和蘇州,這兩地是開海以來,收益最大,經濟最繁榮,學風也最盛的地方,心學七宗,上百位鴻儒雲集兩府,每天都有人登壇講學,聲勢之隆,冠絕東南。

感到了烏雲壓頂,所有人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全動了起來,告急求救的文書雪片一般,通過層層關系,送到了京城的大員手裏。

光是在唐毅的案頭,就擺著三封求救血書。

“大人,東崖先生已經來了五次了,您看……”東崖是王襞的號,他的老爹王艮是泰州學派的創始人,而泰州學派又是心學七脈當中,最接地氣,影響最大的一派,何心隱也出身泰州學派。所謂的《明夷待訪錄》不只是唐毅的功勞,這些年泰州學派越發宣揚“虛君”的思想,種種大逆不道的論點,比起何心隱也差不了多少。

查禁講學,搗毀書院,抓捕儒者,泰州學派的門人首當其沖,王襞哪能不著急。別人都躲在衙門裏,唯獨唐毅沒有正事,老頭子只能找他。

“不見!”

唐毅果斷說道,有多少本事,做多少事情。許是信奉心學久了,就以為心有多大,人就有多大,什麽事情都敢做,誰都不在乎。

心學是大興不錯,可理學依舊占據統治地位,連學術主導權都沒拿到手,就敢挑戰皇權,不倒黴就奇怪了。

告訴他們多少次,實力不夠的時候,要埋頭耕耘,要好好積累,要踏踏實實,而不是到處建書院,聚眾講學,以為應者如雲,就天下無敵,那些都是虛幻的,騙人的,就像是一場大霧,看起來彌漫天地,無邊無際,實則一陣狂風,什麽都剩不下!

“大人,心學鬧到今天的地步,固然是咎由自取,可是任由閹豎鬧下去,只怕會傷了心學的根本,到時候,不好收拾啊!”沈明臣憂心道。

“我不這麽看!”王寅沉吟道:“這幾年,大人已經將陽明學會和心學之間進行了區分,陽明學會奉行知行合一,求真務實的宗旨,寧缺毋濫,成員都是各行業的精英人物,而且組織嚴密,綱領清晰,和心學的那些烏合之眾,完全不是一回事。就憑著那幫閹豎,查來查去,也都是表面上的東西,說句不客氣的,老夫還盼著朝廷來一次焚書坑儒,殺得血流成河才好,那樣才能讓天下人清醒過來,不再寄希望明君賢臣。”

沈明臣撓了撓頭,他也知道王寅說的有道理,可總覺得這麽幹,有些不地道。

泰州學派,也有不少他的親朋故交,看著這些人倒黴,不伸手拉一把,反而要狠狠踩一腳,良心上說不過去。

正在這時候,又有人匆匆跑來,變顏變色道:“大人,不好了,東崖先生在客廳裏大發雷霆,把擺設家具都給砸了,還破口大罵,逼著您去見他。”

一聽這話,幾個人的神色都不一樣。

沈明臣有些尷尬,他早年向王襞請教學問,一直把老先生當成他的師長,十分尊重。要不是被逼急了,老頭子也不會不顧身份,跑到唐毅這裏鬧事。

“大人,您還是去……”

“去什麽去!”王寅突然一拍桌子,怒吼道:“王東崖倚老賣老,不為人子!”

“十嶽兄,你怎麽能如此說話?”沈明臣吹胡子瞪眼,責備道。

“哼,我說的有錯嗎,是誰對他們泰州學派下手,是閹豎,是朝廷!他們不敢跟閹豎鬥,反過頭來,欺負大人,逼著大人替他們出頭,這算什麽道理?而且何心隱身為泰州學派的門人,王襞約束不住自己的人,胡亂開炮,弄到了今天的地步,是咎由自取!”

沈明臣被噎得沒有話說,只能求助似地看看茅坤,三大謀士,茅坤跟著唐毅最久,說出話來也最後分量。

“鹿門兄,你看!”

“唉!句章,王襞過來,東廠的人多半在暗中盯著,大人要是見了他,只怕後患無窮啊!”茅坤嘆口氣,對著送信地說道:“你去搬一套全新的家具和瓷器過去,告訴王襞,他願意砸隨便,不夠還有。”

茅坤這主意也夠損的,可這也是最好的辦法。唐毅沒有說話,起身到了書房的裏間,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陷入了沉思,幾位謀士也陸續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