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死亡之部

離開了京城一段時間,雖然也能得到消息,可終究是隔靴搔癢,難窺全貌。

刑部掌管天下律令刑法,本來是個相對中立專業的衙門,奈何嚴黨秉國這些年,惹出了太多的麻煩,造下了數之不盡的罪孽。因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歷來都是他們的人手。

只是自從嘉靖三十八年開始,徐階發動猛攻,加上嚴黨多數老邁昏庸,到了新陳代謝的年紀。

加上徐黨虎視眈眈,急需掌握刑部,剪除嚴黨的爪牙。

刑部尚書就跟走馬燈似的,換得別提多勤快了。

前番賈應春去了戶部,刑部尚書交給了閔熙,結果閔熙因為母喪,回家丁憂守孝,徐階窺見了機會,果斷推舉馮天馭接掌刑部。

正當他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刑科給事中侯廷柱,上書彈劾馮天馭庸碌無能,如果僅僅如此還沒什麽事情,侯廷柱還提到馮天馭借納妾為名,向下屬索賄。

嘉靖一見,頓時怒氣添胸,他倒是不在乎下屬受賄,可是馮天馭納妾的時候,正是嘉靖病中。

好家夥,君父病了,不給祈福,還納妾,你安得什麽心思,不等徐階有所動作,馮天馭就被罷官。

很顯然這是嚴黨的報復,當然了徐閣老也不示弱,唆使吏部將侯廷柱外調南陽知府,還沒等赴任,就把他罷官了。

一個小卒子,對掉了一個尚書,顯然徐閣老吃了一個悶虧。

刑部尚書又嚴嵩一系的人馬蔡雲程。

短短三個月時間,刑部就從嚴黨變成徐黨,再從徐黨變成嚴黨,還僅僅是一個衙門,足見雙方廝殺到了何等殘酷血腥的程度!

難怪劉燾這樣的領兵大將都會感到不寒而栗,唐毅甚至都有些慶幸,自己跑到了淮安,算是躲過了不少風雨。

一時間,他都有心暫時不回京城了。

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越是刀光劍影,就越要回去,他必須在嚴黨倒台之前,拿到足夠自保的籌碼,要不然等著徐階獨霸朝廷,再想渾水摸魚,可就沒機會了。

“仁甫先生,眼看就要過年了,小侄明天就要回京,您還有什麽交代的嗎?”

“這個……”劉燾一愣神,臉上帶著一絲不好意思。

“您和家父是好交情,咱們就是朋友,有什麽吩咐,只管說就是。”

劉燾長嘆一聲,“行之,的確有點私事,前不久,我回家了一趟,少小離家老大回,感慨頗多啊!這幾年我都在江南帶兵打仗,本以為江南遍地腥膻,殺戮不斷,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就夠苦的,誰想得到,滄州那邊比起江南差之天地,到處都是乞丐流民,目不忍視啊!”

滄州是武術之鄉,高手輩出,同時也是戲曲之鄉,還有太監之鄉……說出來慚愧,緊鄰著京師,就像是虹吸效應一般,好東西都被京城吸走了,而且達官顯貴,到處圈占土地,老百姓流離失所。

有些人就跑到了京城,去唱戲賣藝,靠著跑江湖,賺一點生活費,也有好多年輕人苦練武藝,去給人家當保鏢打手。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更慘的,有些家裏頭孩子太多,就把男孩給割了一刀,送到京城,盼著宮裏收太監,能進去混一口飯吃。

想一想都心酸,哪個父母不盼著孩子能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可是家裏頭窮,連活著都困難。

當太監雖然不好,可也能吃飽不是,至於成家立業,早就不敢想了!

劉燾親眼目睹,痛心疾首,他寫了幾封信,推薦一些年輕人去南方投軍,憑著本事混一個功名出來,也好過割一刀,去當太監。

只是他的力量有限,能幫得了幾個人?

唐毅是公認的善財童子,點石成金,劉燾幾次路過太倉,如今都成了東南最富庶的所在,“金太倉”之名,誰人不知!

“行之,你看能不能幫著想個辦法,讓我的這些相親能找到點體面的夥計兒?”

“呵呵,這個不難。”唐毅笑道:“仁甫先生,如今您管著鹽運司,找一些同鄉過來,讓他們充當灶戶,或者幫著運輸銷售食鹽,好歹也是一個路子。”

劉燾當然想得到,只是這麽幹無私也有弊。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見他猶豫,唐毅笑道:“仁甫先生,您放心就是,我會交代下去,不敢打包票,可解決萬八千人的生計,還不成問題。”

劉燾激動地站起身,深深一躬,“既然如此,我可就替鄉親們多多感謝行之的大恩大德了!”

他們兩個人都是無心之舉,誰知在幾年之後,竟然早就出了一個強大的滄州幫,把原本錯綜復雜的兩淮鹽務弄得更加麻煩,劉燾甚至險些身敗名裂……當然這都是後話,唐毅交代了情況之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淮安,他沒走陸路,而是坐著海船,從天津登陸,趕回了京城。

等到唐毅回來的時候,正好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