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下屬

一架馬車,兩個老仆,幾箱子隨身換洗的衣物,宦海沉浮二十多年,曾經距離內閣只有一步之遙的吳山,黯然離開了京城。

想起數年之前,他丁憂返京,被啟用為禮部尚書,歡迎他的何止千萬,嚴嵩更是把親兒子和幹兒子都派了過來,那個熱情勁兒啊,想想就讓人感動。

可如今呢,連一個送的都沒有,不止沒有,吳山還總覺得周圍的百姓,都用鄙夷的目光在看著他,在背後指指點點,看看這就是嚴黨的下場。

吳山根本不敢往外面看,不停催促車夫快一點,離開傷心地。

不是嚴黨的人無情,而是人情味比起官位差得太多了。

吳山一走,禮部尚書就空了下來,這可是未來的儲相,誰搶到了禮部尚書,就等於拿到了進入內閣的門票。

嚴黨和徐黨都把吃奶的勁頭兒用上了,嚴黨力推刑部左侍郎潘恩,而徐階則是推舉翰林詞臣出身的嚴訥,雙方互不相讓,只能廷推決定。

不過就在廷推之前,嘉靖突然下旨,命令左侍郎袁煒暫時代行尚書事。

這下子可就好玩了,出現了三個人選。

嚴嵩和徐階都召集親信,商討對策。同樣的,唐毅的小圈子也都聚集了過來,雖然他們還沒有資格參與如此高端的遊戲,卻不妨礙大家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大約政治和軍事,就是男人天生的兩大愛好,哪怕你開著出租車,依舊替國家操著心。

徐渭率先說道:“看樣子很明白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陛下屬意的人選是袁煒,馬屁精要當大宗伯了,真是諷刺啊!”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禮部尚書執掌祭祀,地位尊崇,袁煒為官以來,無甚功勞,只是寫青詞,溜須拍馬,竟然越居大位,多少官員看著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曹子朝比徐渭沉穩很多,看得也很遠,“袁煒是景王的老師,在大局未明之前,不管是嚴嵩和徐階,都不敢得罪,文長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是對的,袁煒接替禮部尚書,已經成了定局。不過袁煒資歷太淺,想要如閣拜相,還差著火候。也就是說,至少在嚴黨和徐黨分出勝負之前,內閣不會再增加人選了。”

角度雖然不同,可得出的結論和唐毅非常相似。王世懋搖頭嘆息,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

“敬美,你是心疼《清明上河圖》咋地,嘆氣什麽?”徐渭問道。

王世懋搖搖頭,一臉的鄙夷。

“文長兄,你以為我那麽淺薄啊!再說了,畫放在行之手裏,和我們家有什麽差別,我是感慨裕王殿下啊!”

徐渭和曹子朝一愣,也都深以為然,用力點頭。

每個人讀書人心裏都有一套骨子裏就有的禮法準則。廢長立幼,乃是取亂之道。

裕王雖然未必好,但是聽說寬仁和善,身邊又多是清流。他能繼承皇位,對於飽受嘉靖戲耍玩弄的百官來說,絕對是求之不得的福音。

可是袁煒掌權,對景王的加分極大,而且前不久裕王死了一個兒子,景王的妃子聽說馬上就要臨盆,如果給景王添一個兒子,沒準太子大位就落到了景王手裏……

“不會的!”唐毅微微一笑,“你們把心放到胃裏,陛下馬上就要提拔高拱了。”

……

真別說,唐毅的嘴巴還真靈,就在袁煒接替禮部尚書的第三天,高拱就升了一步,從少詹事提拔為正三品的太子賓客。

當然了,所謂太子賓客,和太子太師這些官職一樣,都是虛銜,但至少品級提上去了。而且還兼管國子監,只要幹出了成績,還能再爬升一步。可以說是緊緊咬著袁煒的尾巴,寸步不讓,這也是嘉靖的平衡術。

高拱這個少詹事走了,原來的詹事是嚴訥兼著,他從鴻臚寺卿轉任禮部左侍郎,把詹事的位置就空了下來。

令人意外的是並沒有人填補,也就是說,唐毅這個少詹事成了詹事府的一把手。

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擡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現在正好掉了過來,只剩下一個和尚了,唐毅是不想管也要管,不願意幹,也得幹。

晚飯的時候,他伸手把兒子抱在懷裏,是親了又親,啃了又啃,弄得平安哇哇大哭,小模樣要多委屈就多委屈了。

王悅影狠狠瞪了他一眼,“沒事欺負孩子幹什麽?”

“我乃是欺負他了!”唐毅大聲爭辯道:“我是怕往後要天天去衙門坐班,想要聽平安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王悅影氣得直搖頭,“哥,你不能這麽寵著他,現在平安都一歲多了,能說不少話了,再過一年半載的,就要教他讀書識字,人都說慈母多敗兒,我看你是慈父多敗兒,玉不琢不成器的!”

唐毅不以為然,盯著兒子,笑道:“平安,你想不想讀書?想不想天天有人拿竹板打你?打得小手和饅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