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捅婁子

大明朝最讓唐毅受不了的就是編制不足,拿市舶司來說,負責通貢貿易,那麽多國家和商人,千百萬兩的物資往來,結果攏共正式編制就四個人,一個從五品提舉,兩個從六品副提舉,還有一個從九品的吏目。

至於知府衙門編制也不多,一個知府,一個同知,若幹通判,一個推官,一個經歷,一個知事,一個照磨,一個檢校,一個司獄,加起來也就兩個巴掌。

一個府幾十萬人,涉及的政務之多,之雜,這點人肯定不夠,事情又不能不辦,只能花錢雇人,知府啊,知縣啊,一般都會雇幾個師爺,少的一個,多的有三五個,掌管文案,刑名,錢谷等等各項。師爺屬於長官自己的幕僚,要長官自己出錢,本來俸祿就不夠,還要雇人,這不是逼著貪汙斂財嗎!

至於衙門也需要辦事的人員,比如打更啊,看門啊,抓人啊,這些臟活累活都變成了雜役,要從老百姓中輪流征召,成了老百姓的一大負擔。另外還有一些需要識文斷字,能寫會算的人,就要從地方招募,他們不吃朝廷的俸祿,除了從衙門支一點可憐巴巴的月銀之外,就靠著吃老百姓活著。

六房書吏,各有自己的來錢路子,吏房管吏員的升遷,不用問歷來人事大權都最肥不過;戶房管征收錢糧,又是一大塊肥肉;禮房管祭祀,管考試,多多少少也能吃點讀書人;兵房管驛站,管城防,能收入城捐什麽的;刑房管告狀的,管案子的,吃了被告吃原告,說的就是他們,至於工房管營造,也能從磚瓦木料裏面撈一點。

所謂輕徭薄賦聽起來不錯,可就像居家過日子,有些該花的錢必須花,該做的事情,必須做,你要是不做,也會以另外的方式找回來,付出的代價只會更大。朝廷雖然減少了官吏,貌似開支小了,可下面的小吏都會成倍地從老百姓身上剝奪回來,老百姓更倒黴了。

當然以唐毅的地位沒有去改變官制,也沒有那個心思,人少有人少的好處,至少他可以大肆任人唯親,提拔自己喜歡的人選。

兩個副提舉,唐毅把一個給了海瑞,另一個他留給了趙聞,至於吏目,則是落到了楊文鈺的身上。

趙聞不用說,曾經教過唐毅,又是唐慎同科的進士,榜下即用,當了一任縣令,人是非常幹練又相當可靠。只是眼下的趙聞不敢再以前輩自居,甚至連師兄都不敢認了,只能自稱下官。

唐毅作為長官,也沒有非要玩什麽禮賢下士,只說要一起同舟共濟,把市舶司弄好。

至於楊文鈺嗎,他本是王忬的師爺,王忬去了薊鎮,楊文鈺不習慣北方的氣候,留在了東南,輾轉給人家當了幾回師爺,都不順心。前些日子又到了太倉,還想跟著老東家。恰巧唐毅回來,楊文鈺一琢磨啊,還是找唐毅算了。唐毅手邊也缺少人員,就把他帶到了泉州。

這四個……額不,是五個,唐毅還有一個師爺,就是唐鶴征,也不知道唐順之是怎麽想的,不帶著兒子在身邊好好調教,非要塞給唐毅。

最初唐毅實在是納悶,一路走下來,他也看明白了,唐鶴征這個娃面對著天才的老爹,從生下來就處在陰影之中,強大的壓力弄得他寡言少語,呆板木訥,十足的小書呆子。不到二十歲的人,有四五十歲的氣質。沉穩得過了頭兒,讓人都覺得壓抑。

唐順之也不是不知道孩子的難處,可他舍不得拉下臉皮,和兒子打成一片,只好塞給了唐毅。

到了泉州的第三天,趙聞匆匆趕來,市舶司召開了第一次全體大會。

唐毅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班底,一個偏執狂海瑞,一個貪圖安逸的楊文鈺,一個問題兒童唐鶴征,也就趙聞看起來正常一點,憑著他們真的能辦成大事嗎?

他看別人都不正常,殊不知在這幾位的眼睛裏,他才是最大的妖孽。

沉默了許久,趙聞忍不住了,問道:“大人,這開海的事情您準備怎麽辦?我們都要幹點什麽?”

唐毅微微一笑,“我正要說呢,今年時間有限,一切要因陋就簡,爭取用最快的速度把第一批貨運出來,只要頭一炮打響,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眼下有兩件大事,一個是在港口征地,把倉庫區,住宿區,交易區都弄出來,時間很緊迫,最好半個月之內能完成。”

他這麽一說,趙聞就先低下了頭,歷來征地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時間又這麽緊,他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好在唐毅也沒對他報什麽希望,而是飽含鼓勵地看著海瑞。

海瑞這家夥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藥,竟然低著頭思量一會兒,說道:“大人,半個月之後,就過年了,下官以為最好在十天之內完成!”

不愧是真正的猛士,好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