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未來的局(第2/3頁)

甚至他把唐鶴征帶了過來,可不是要讓兒子伺候身邊,而是想把兒子托付給唐毅,他獨自一個人去拼命。

可是經過唐毅的一番剖析,唐順之不得不痛苦的承認,朝廷的問題不是出在嚴黨,而是嘉靖!是這位九五至尊,自私自利,貪圖安逸,妄想長生,才縱容出嚴黨這顆毒瘤。根子不除,大明朝就算倒了一個嚴黨,還會有第二個嚴黨,第三個嚴黨,層出不窮冒出來,忠良志士永遠沒有出頭天。

很不幸,對付嚴黨容易,改變嘉靖皇帝難!

唐順之痛苦地仰起頭,脖子上青筋崩起,拳頭緊握,骨頭噶蹦蹦作響,從指縫之間竟然冒出了一絲暗紅!

對於唐毅來說,看得越明白,犯錯誤的機會就越少,越能屹立不搖,可是對唐順之這樣懷揣著致君堯舜,兼濟天下的傳統士大夫來說。知道的越多,反而是一種折磨,道德和良心的煎熬。

這道坎兒只有他自己能闖過來,別人幫不了他。唐毅默默給火盆加了兩塊木炭,讓火更旺一些。

通紅的火炭,映照出兩張迥然不同的面孔。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唐順之緊握的拳頭才緩緩放開,他聲音疲憊地問道:“行之,為師該怎麽做?”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弟子已經把陛下消極等待的心思分析過了,下面就是嚴黨,以我的觀察,嚴黨不甘心淘汰,肯定會奮起反撲,尤其是嚴世藩他會大力培植勢力,推自己人入閣,不過依我看成功的幾率不大,陛下能出手廢掉趙文華,就代表著陛下劃定了紅線,不可能讓嚴黨繼續膨脹。陛下調您進京,加上之前的趙貞吉,鄭曉等人,也都是這個用意,李默死後,嚴黨獨大的局面瓦解,朝堂的平衡正在恢復當中。至於其他的路,就是掌握軍權,甚至扶持一位皇子奪嫡,把寶壓在下一代人的身上,不過弟子同樣不看好,嚴世藩敢超出人臣的本分,死的肯定是他。”

唐順之呵呵一笑,“照你這麽說,嚴黨只有坐以待斃了?”

“不。”唐毅搖搖頭,“嚴黨畢竟是大明第一奸黨,實力雄厚,隱藏極深,我能看到的,嚴黨未必看不到。哪怕能夠贏得最後的勝利,也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眼下台面上的人物,都極有可能被犧牲掉。”

似乎覺得有些殘忍,唐毅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道:“下面就該說道徐閣老了,要想戰勝嚴閣老,取而代之,他必須向陛下證明,嚴黨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而且還會做得更好!近年來,徐閣老爭著搶著寫青詞,跳大神,支持陛下修醮煉丹,簡直比嚴閣老還要乖覺三分。要想戰勝魔鬼,就要變得比魔鬼更兇殘,更無恥,更下作,只有勝利者才配得上談良心二字!”唐毅苦笑道:“師父,等到有朝一日,您會發現,徐階變成了第二個嚴嵩,所謂的清流,貪墨起來,比起嚴黨還要狠上三分!”

多麽痛苦,多麽無奈的領悟!

每一個熱血的年輕人,都期盼著能改變不公不義,能讓人人公平,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安居樂業。都想著我和那些無恥奸賊不同,我拿到了權力,一定會清正廉潔,一塵不染……

可是等到幾十年的大浪淘沙之後,能保持本心的人還有幾個,回過頭來,就會發現,你自己變成了當初你最痛恨的那一類人,你成了另外一群年輕人要擊敗摧毀的對象!

世道就是如此,紅果果的殘酷!

唐順之屬於那種還留著赤子之心的人,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感到痛苦。

“行之,既然如此,我們還做官幹什麽?”唐順之真的迷茫了。

唐毅卻笑道:“師父,您知道老百姓想要的是什麽嗎?”

“安居樂業,團圓美滿。”唐順之玩味地看著徒弟,笑道:“或許還有妻妾成群,吃盡穿絕。”

唐毅直翻白眼,心說您老別總拿我開涮行不!

“師父,弟子在天津的時候,就碰到過早起挑著挑子玩城裏買菜的鄉下人,他們天不亮就要爬起來,挑著上百斤的擔子,走十幾裏路趕到城裏面。他們眼裏的安居樂業是什麽呢?是進城的時候,能少收幾個銅子的稅,這樣就能給家裏的女兒買根頭繩;是在來的路上,能修一座橋,這樣他們就能省下坐船擺渡的錢;是能把荒廢的溝渠修好,哪怕到了大旱的年頭兒,家裏人也不至於餓死……”

“家國天下,士人眼睛裏的東西,都太遠了,好像天上的星星,雖然漂亮,卻遙不可及。奸黨對他們來說,倒與不倒,沒什麽差別,因為下面的一個小吏就能逼得他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可不是一句空話。”

唐毅動情地說道:“師父,弟子不希望您去接吏部,是不想讓你介入那種無聊的人事爭奪,在工部雖然權力小了些,卻能真正做很多實事。也不必和嚴世藩爭奪什麽,只要能把外城建好了,近百萬的民眾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哪怕俺答殺來,也不用擔心被屠戮搶掠;再有,把天津三衛修好,南北貿易就有了溝通的樞紐,北方的特產就有了銷路,南方的綢緞布匹也有了市場;把京津之間的直道修通,物流成本就會下降一倍,到時候京城的物價還能下降兩成,京城的物價關乎整個北方的物價,京城降價,其他別的地方也會跟著下來,受益的百姓又何止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