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蓮花與真真

進士趙顏請一位著名畫師為其畫屏,屏上畫有非常美麗的士女。趙顏說:“要是她能活了就好啦,我願納她為妻。”畫師說:“這有何難?此女可叫她真真,呼其名百日,晝夜不歇,她就會答應。後以百家彩灰酒灌她的嘴,必能活。”趙顏按畫師說的做了,百日之內晝夜不止地呼喊“真真”,第一百天,屏上的女子真的說話了:“我在此。”隨後趙顏又以百家彩灰酒灌她,該女飄然下屏。年底時,趙顏和真真生了一個孩子。兩年後,友人對趙顏說:“此女必妖,當鋤之!”並交給趙顏一把寶劍。真真自然知道了,哭泣道:“君百日呼妾名,為使您達成心願,才下屏,而今生疑,我不可再住。”說罷,抱著孩子慢慢後退,直至入屏。趙顏木然,只見那屏畫上多了一個孩子。不知趙顏最後是怎麽想的,是後悔,還是松了一口氣?但當初又何必說那句話呢:“要是她能活了就好啦,我願納她為妻。”一言既出,隨後的故事就真的圍繞這句話展開了。長安經行寺僧人行蘊也是這樣啊,只是……

經行寺僧行蘊,為其寺都僧,嘗及初秋,將備盂蘭會,灑掃堂殿,齊整佛事,見一佛前化生,姿容妖冶,手持蓮花,向人似有意。師因戲謂所使家人曰:“世間女人,有似此者,我以為婦。”其夕歸院,夜未分,有款扉者曰:“蓮花娘子來。”蘊都師不知悟也,即應曰:“官家法禁極嚴,今寺門已閉,夫人何從至此?”既開門,蓮花及一從婢,妖資麗質,妙絕無倫。謂蘊都師曰:“多種中無量勝因,常得親奉大圓正智,不謂今日,聞師一言,忽生俗想,今已謫為人,當奉執巾缽,朝來之意,豈遽忘耶?”蘊都師曰:“某信愚昧,常獲僧戒,素非省相識,何嘗見夫人,遂相紿也。”即曰:“師朝來佛前見我,謂家人曰:‘儻貌類我,將以為婦。’言猶在耳,我感師此言,誠願委質,因自袖中出化生曰,豈相紿乎?”蘊師悟非人,回惶之際,蓮花即顧侍婢曰:“露仙可備帷幄。”露仙乃陳設寢處,皆極華美。蘊雖駭異,然心亦喜之,謂蓮花曰:“某便誓心矣,但以僧法不容,久居寺舍,如何?”蓮花大笑曰:“某天人,豈凡識所及,且終不以累師。”遂綢繆敘語,詞氣清婉,俄而滅燭,童子等猶潛聽伺之。未食頃,忽聞蘊失聲,冤楚頗極。遽引燎照之,至則拒戶闥,禁不可發,但聞狺牙嚙詬嚼骨之聲,如胡人語音而大罵曰:“賊禿奴,遣爾辭家剃發,因何起妄想之心?假如我真女人,豈嫁與爾作婦耶?”於是馳告寺眾,壞垣以窺之,乃二夜叉也,鋸牙植發,長比巨人,哮叫拿獲,騰踔而出。後僧見佛座壁上有二畫夜叉,正類所睹,唇吻間猶有血痕焉。(《河東記》)

故事中的行蘊,於一年秋天,在盂蘭會前,打掃佛殿,見一佛前生,姿容絕美,手持蓮花,栩栩如生。行蘊戲言:“世間女子若有此美貌,我當娶之。”

當夜,行蘊在禪房將睡,有女子拜求,自稱蓮花娘子。行蘊不知何人,開門見一個美婦人,帶著一個丫鬟。行蘊說:“法禁嚴格,現寺門已閉,你一個女子從哪來呢?”

蓮花娘子說:“我曾聞禪師一言,忽生俗念,故來相會,難道你忘記所說之話?”行蘊道:“我愚昧,持齋向佛,如何見過夫人?又說過什麽?”

蓮花娘子道:“你曾在佛前見過我,說‘若人間有此容貌者,當娶為婦’……”

行蘊大恐,知其非人,倉皇中,美婦人對女婢說:“露仙,可備帷幄。”

那叫露仙的女婢開始收拾禪房。行蘊驚恐中亦歡喜,對蓮花娘子說:“這樣實好,但僧法不容,為他人發現,又當如何?”

蓮花娘子大笑:“我乃天人,哪是凡人所能窺視的?放心吧,不會連累你。”

再後來,禪房燈滅……

但沒有多久,外面即有僧人聽到禪房內行蘊的慘叫。推門欲看,不得進,只聽到牙齒咀嚼骨頭的聲音,並傳出一語:“賊禿奴!辭家剃發,當潛心修行,安敢起此妄心?即便我是真女人,如何能嫁與你做妻子!”

第二天,寺僧看到佛殿壁畫上的夜叉像,其嘴唇間有血痕。

此故事雖玄奇,但並非無中生有。據晚唐李綽所著的《尚書故實》記載,中唐之後,長安有些寺院,僧人的禪房多有暗室,室內往往藏有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