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英雄夢(下)

寒風之下,上京城外罵戰的幾個兵卒全都有氣無力,早已沒了最初那些天的勁頭。他們都是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大嗓門,變著法子能罵出無數臟話來,所以盡管戰力平平,在軍中卻也頗有地位,可誰知道只不過是站出來罵戰,竟然也會死!

還記得最初那回,他們一字排開在城下罵戰,因為隔著兩百步的距離,自認為投石機也好,床弩也好,利箭也好,哪怕射程可及,卻也難以傷到他們,可誰曾想便是一支勁矢越過兩百步的距離,直接把他們當中那個嗓門最大的人釘死在了地上,緊跟著又是第二個第三個!

而這時候,方才有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傳說晉王蕭容在所謂逃出南吳回到北燕之後,就招攬了曾經逃離上京的神弓門殘黨。有這麽一群神射手在,蕭容方才能夠穩固了大本營,此後合縱連橫,哪怕被人洞悉實則和南吳有勾結,也終究站穩了腳跟。

可不管怎麽說,死了整整五個人之後,罵戰的這些兵士便不得不退到三百步開外——這還不是他們惜命,而是上頭的將軍們擔心罵戰的人死多了,實在損傷士氣,這才把他們放到了相對安全的距離。可即便如此,和城墻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們的聲音根本難以傳到。

也就是說,扯開喉嚨卻等於徒勞無功!雖說不管如何,總比那些不得不蟻附攻城送命的小兵強,可讓這些輪換罵戰,喉嚨已經折騰到極限的罵陣者能夠一連這麽多天卻保持精神奕奕,那卻是不可能的。

此時此刻已經快到日落時分,兩個精疲力竭的漢子退了下來,眼見兩個同伴苦著臉上前接替了他們的差事,喉嚨嘶啞地在那罵著別人肯定聽不到的話,他們在喝了幾大口冰涼的水後,便低低嘀咕了起來。

罵了兩句城中那些躲在烏龜殼裏不出來的人,他們的話題就漸漸拐到了連日以來某位九公子四處勸降的傳聞。

“這也太邪門了,好些都是稱霸一方的豪雄,竟然就這麽輕輕巧巧被一個毛頭小子說降了,真的假的?會不會是那個晉王蕭容放出來的假消息?”

“這些天軍營裏的氣氛你還沒察覺嗎?如果是假消息,那幾位會這麽慌?看著吧,沒幾天估計就要撤軍了。我告訴你一個別人不知道的消息,去打晉王蕭容大本營容城的那一撥兵馬大敗虧輸,據說去的老將軍直接就沒能回來,而他背後的那位大成王……被掀翻了。”

兩個漢子你一句我一句,嘀嘀咕咕說了老半天,正當打算回去休息的時候,突然就只聽城頭爆發出一陣聲入雲霄的呐喊,緊跟著,恰是戰鼓鳴響,號角連天,那一刻,好歹經歷過一點戰陣的他們登時心頭咯噔一下。

難道上京城中竟是出擊了?

而比區區兩個小兵更加驚怒的,卻是此次聯軍之中的幾位將軍。在得到自家主子的消息後,他們騎虎難下,私底下也對自己人商議過何時退兵,然後把盟友推出來擋災斷後,可誰都不認為甄容既要壓制城中城防軍,又要編練那一支所謂平安軍的流民,會有本事出擊。

而且,之前就算投石機和床弩一度打得城墻上的人幾乎難以擡頭,蟻附攻城的人甚至一度登上城墻,可也沒見城中有兵馬貿貿然出擊,讓聯軍早就準備好的伏兵沒了用武之地。

哪怕後來聯軍中出了奸細,突如其來的一把大火燒毀了不少攻城器具,甚至連糧倉都被殃及,可那些也只是死士。

現如今城裏的人怎麽會出擊,怎麽敢出擊?是因為得到了什麽消息?還是……根本就知道聯軍已經不可能長久下去了?而且,為什麽不是夜襲偷營,而是在這日落時分出擊?

然而,得到消息匆匆整兵的將軍們氣急敗壞地發號施令時,卻發現了一個讓他們全都大驚失色的事實。這個時候看似不如夜裏偷營隱秘,可就在這會兒,軍營中四處都在造飯,將士們正在準備吃晚飯,除卻原本就放在外頭以防萬一的兵馬,其他的兵馬不是餓著肚子,就是剛剛吃了點東西。最重要的是,從上至下,根本就是戰意全無!

沒人料到城中兵馬會殺出來!

一馬當先的嚴詡手提長刀,有些不那麽習慣地一直輕輕用手腕掂著長刀的分量,眼神頗有些閃爍。玄刀堂雖說更擅長的是步戰,但他這樣的出身,從小自然騎術精熟,師父雲掌門當初也教過他不少馬戰要訣,可這樣正兒八經地打仗,卻還是第一次。

他的眼前猶如走馬燈似的閃過一張張親人和朋友的面孔,最終畫面定格在了滿臉不高興的越千秋,緊跟著,那張畫面又非常粗暴地被另一個人給擠開,卻原來是越小四正在對他吹胡子瞪眼。

“就我偷了你的路引這件事,你念叨多少遍了,算我對不起你行不行,算我認了你是英雄行不行?你以為我在外頭真的一直都那麽風光?好幾次我都差點死了!要是現在時光倒退十幾年,我肯定直接到北燕上京去把平安拐跑,至於其他事情,誰愛幹誰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