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喜與喪

皇帝和太子,再加上越老太爺以及余建中等一行人,入城的動靜驚天動地。而蕭敬先卻是在碼頭戒嚴,所有無關人等全都被屏退之後,這才被人護送,最後一撥下的船。

足足等到街頭歡迎天子回鑾的軍民百姓漸漸散去,原本戒嚴的街頭再次恢復了往日的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他的馬車才被允許進城。馬車周圍是百十親軍團團簇擁,一個個如臨大敵。而在這些人之外,還有武英館的慕冉和慶豐年令祝兒奉命護送。

毫無疑問,這三個人是受了小胖子的囑托,這才特地護送到晉王府門口的。

除卻越千秋,武英館中真正對蕭敬先更熟悉一點的只有小猴子,畢竟當初他還曾經扮過蕭敬先的近侍。然而如今小猴子陪著馮貞去了霸州,眼下這三人當中,慶豐年去過北燕,卻難以帶回同門,令祝兒曾經受過蕭卿卿傳藝之恩,可此前並不知道人竟然是北燕霍山郡主。

至於慕冉……神弓門之前因為徐厚聰的關系叛逃大吳,如今一大堆人還正在北燕難歸故國,他對來自北燕的任何人能有好感才有鬼!

於是,三人眼見裴寶兒在一行親兵護送下迎了出來,看到蕭敬先那形銷骨立的樣子立時撲上前垂淚不止,他們誰也沒興趣留下來看這種景象。為人最穩重的慶豐年便出面和護送的侍衛親軍言語了兩句,隨即就向蕭敬先告了辭。

他們三個人一走,那些侍衛親軍同樣不樂意在蕭敬先這個明顯過氣的昔日敵國貴戚身上浪費時間,不鹹不淡敷衍了幾句之後,百十個人也揚長而去。不過須臾,看上去門頭光鮮的晉王府前便已經空空蕩蕩。見此情景,曾經見識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的裴寶兒只覺心如刀割。

雖說她很清楚,蕭敬先並不是真的迷戀自己,甚至說得更準確一些,也許連喜歡也談不上,只當是順手幫一個還算看得順眼的女人,僅此而已。而她自然也談不上如何迷戀這個男人,可她卻至少明白一個道理,如果眼前這個男人倒了,那麽她這無根浮萍不知是何下場!

想到之前任貴儀親自命人來看她,直接探問她的月事如何,裴寶兒一面親自伺候蕭敬先上了一擡軟轎往裏走,一面尋思怎麽提這件事。

等到了蕭敬先平日起居的征北堂,她看著那牌匾上的三個字,只覺得異常刺眼,孰料蕭敬先在軟榻上還擡起頭看了那牌匾一眼,被人擡進去時,竟是什麽表情變化都沒有。

眼見蕭壹輕舒猿臂,輕輕松松把蕭敬先從軟轎上抱下來放到床上,她連忙問了一句可要沐浴,卻只見蕭敬先伸手阻止,一副不想動更不想說話的樣子,她只好屏退了其他人。可是,蕭壹竟絲毫不理會她的手勢,在蕭敬先身後墊了一個厚厚的大引枕,隨即垂手侍立一旁。

因為接下來說的話異常私密,她對這個蕭敬先的心腹雖說有些暗惱,但最終還是忽略了此人,跪坐在床沿上細細說了任貴儀派人來的事。她本以為蕭敬先會對此譏諷兩句,又或者輕蔑地不屑置評,可最終她聽到的,卻只有平淡到極點的三個字。

“知道了。”

盡管對霸州戰事也算知道一鱗半爪,可之前公開的消息中,關於蕭敬先的部分幾乎只字不提,再加上外間人剛剛那態度,再加上北燕風雲突變的局勢,裴寶兒就知在眼下這關口如若添油加醋渲染那件“小事”,恐怕只會雪上加霜。

可她仍然忍不住探問道:“殿下,霸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蕭敬先有些木然地側頭看了看床邊那個微微消瘦,卻依舊容顏如玉的女人一眼,突然想到了另外一輛馬車。在那輛應當是送往宮中的車上,比他更加狀況糟糕的蕭卿卿正由程芊芊親自照料,卻不知道那兩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會碰撞出何等火花。可不管如何,結果已經注定。

一邊是日暮西山,一邊是如日中天,就如同他和越千秋一個道理……哦,如日中天放在程芊芊身上,未必就合適,那個姑娘,心思太深……

他思緒不經意間飛了老遠,可隨即總算是還拉了回來。他微微眯起眼睛,隨即淡淡地說道:“你不用擔心,無論如何,都不至於牽連到你的。我也不會這麽輕易去死,掙紮著多活一天是一天,總比眼睛一閉什麽都不知道強。”

裴寶兒最怕蕭敬先看不開走上絕路,如今人既然說不會輕易求死,對她來說比什麽都強。因此,她再不敢露出半點愁色,幹脆岔開話題,絮絮叨叨說起了這段時日金陵城的那些瑣事。她的口才極好,那些貴婦千金雲集的場合,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偏生演繹得跌宕起伏,以至於本來只是心不在焉聽著的蕭敬先,不知不覺竟也笑了起來。

“聽你說得恍若親見似的,難不成她們給你下了帖子,你還親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