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傳紙條

“請太子殿下更衣。”

聽到這個恭恭敬敬的聲音,瞥了一眼面前幾個內侍分別捧著的那一整套繁復而華麗的袞冕,小胖子只覺得五味雜陳,眼睛竟然有些酸澀。

他曾經無時無刻不想著這套衣服,無時無刻不希望別人叫自己太子殿下,可如今這一天真的來臨了,他卻覺得心裏有些發慌,發堵,發澀。

父皇是因為北燕那邊冊封太子,而突然想到冊封他這個太子的,而又因為北燕皇帝遇刺,蕭敬先要去北燕,所以突然把冊封的時間提早,打發他去北疆勞軍,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他的母親就真的是北燕那位已故皇後嗎?那麽,他會不會不是父皇的兒子,而是北燕皇帝的兒子?

父皇會不會也因為不確定這一點,所以才讓他去北疆,考驗他對北燕的態度?

想著這些問題,他猶如木頭人似的伸開雙手,任由別人幫他除去常服,一層一層套上那華麗的行頭,臉色僵硬而死板,壓根沒有那些伺候的內侍宮人滿心以為的興奮激動。直到被簇擁了出門時,他甚至還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下,可卻沒要別人攙扶,自己穩穩當當站住了。

他這個太子,真的名正言順,穩穩當當嗎?

等到穿好衣服,外出聽旨、行禮、謁廟、謁宮、升座……一整套流程走下來,小胖子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個頭,到後來整個人就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別人怎麽說就怎麽做,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糊裏糊塗的。

當他終於踏入東宮正殿升座,整個太子詹事府上上下下的官員來拜見他這個新晉太子殿下的時候,他在眾人中間發現了越千秋的大伯父,越大老爺越宗宏竟然是太子詹事時,臉色更是精彩極了。因為這事兒他事先一點風聲都沒得到,實在是一個意外“驚喜”。

而有了越大老爺的介紹,他認識了一下那些陌生的屬官,發現兩位宰相葉廣漢的余建中都出了一個兒子,這兩屆科舉中的狀元榜眼各一人,余下也都是些年輕卻頗有才華的官員,他不知不覺就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心想父皇總算還是疼他,給他好好挑選了一批人。

只不過,他好歹當了這麽多年皇子,正襟危坐,言談得體,乍一看上去很像那麽一回事。

一直捱到覲見禮結束,見越大老爺要率人退下,小胖子這才連忙出聲叫道:“越大人能稍留片刻嗎?我……我有點事想請教。”

雖說太子可稱孤,可小胖子眼下一點拿捏架子的想法都沒有,只是用祈求的眼神盯著越大老爺。直到對方最終行禮答應,余下來的人魚貫而出,他這才看了一眼左右。盡管非常想把這些礙事家夥屏退,然後單獨和越大老爺說話,可想到這是東宮不是寶褔殿,他就泄了氣。

果然,四下裏的內侍宮人巋然不動,而盡管沒有了其他同僚,越大老爺表現得照舊禮數周全。他沒有貿然表示親近地上前,而是依舊站在原地沉聲問道:“不知太子殿下垂詢何事?”

“這個……”小胖子其實只是心裏沒底,想找人說說話。盡管前天傍晚表兄嚴詡才來過,可嚴詡根本就沒有安慰驟然之間面對了好幾樁難以預料事情的他,只是丟給他一句船到橋頭自然直,看開點,然後就揚長而去。這算什麽安慰?還不如換成越千秋來呢!

所以,此時此刻糾結了一陣子,小胖子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幾個父皇分派到東宮的內侍,最終幹巴巴地問道:“晉王不是太子太傅嗎?為什麽他沒來?”

換成那些老臣,一定會苦口婆心,又或者義正詞嚴地告誡太子殿下,不要和出身北燕的蕭敬先太親近,然而,越大老爺之前還親自跑了一趟北燕,自然不會有那麽深的地域之見。

他微微一沉吟,這才坦然說道:“太子殿下,太子太傅雖說是東宮三師之首,但從嚴格意義來說,並不能完全算是太子屬官,常常是皇上加恩臣下的虛銜。所以,哪怕歷朝歷代不少皇帝沒有太子,又或者自身年幼,依舊會有太子太傅,而且不止一人。”

見小胖子一下子為之啞然,越大老爺就繼續說道:“而現在的太子太傅,也不止晉王殿下一個,太子殿下只問晉王,不問別人,傳揚出去就會顯得太過偏袒,這樣不好。”

小胖子從前有過老師,但只講經史文章,仁義道德,而皇帝也常常給他講各種各樣的大道理,可他還是第一次見人像越大老爺這樣淺顯而又直接,卻非常有禮儀分寸地提醒這種事。他立時凜然起立,拱手謝道:“謹受教,多謝越大人。”

對於小胖子此時表現出來的禮數,越大老爺並沒有自傲,而是非常謹慎地又還了一禮,這才繼續說道:“所以,今日其他幾位太子太傅沒來,晉王殿下自然也就沒有來。不過太子殿下雖說暫時斷了在武英館的課業,但晉王和嚴將軍此次都隨行,也不至於耽擱您的課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