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這樣的千秋很好

白門越氏這四個字,十年前越老太爺還是戶部尚書的時候,說出去的時候還常常被人笑話,可現如今,隨著那個幾十年前還是泥腿子的老頭兒入主政事堂之後又榮登首相,已經再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嘲諷,當年某位名士已經用慘痛教訓向人們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能夠踏入越家大門,如今反而成為一種受重視的標志。誰都知道,那位越老太爺雖說出身不咋的,官路幾十年,眼光卻是一等一的,平素並不和太多官員往來,可但凡被他召入府中,不數日人很可能就會得到皇帝召見,等再過幾天,恭喜,很可能就要升官了!

同樣是第一次來越家的李崇明,和尋常官員相比,他的激動和興奮同樣很不少。此時見越千秋拿手指著鶴鳴軒,道是那兒就是爺爺的居處時,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座被很多官員視作為升官必經處的地方,心中卻想起幾次“偶爾”撞見越老太爺的情景。

雖說人笑眯眯的一點宰相架子都沒有,可言行舉止卻始終滑溜溜的,難以捉摸。

他委婉提出是否要去拜會一下越老太爺,卻被越千秋推脫以爺爺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午宴時再回來,他也就沒再強求。可等到了清芬館大門前,他忍不住就問了一句:“聽說從前九公子你就是住在鶴鳴軒隔壁這座清芬館的?”

聽說?我七歲就搬出來了,這種已經相隔快八年的事情,應該不至於滿大街流傳吧?

越千秋腹誹不已,面上卻滿不在乎地說:“是啊,爺爺那會兒偏袒我這個沒人疼的孫子,就讓我住在他隔壁,便於我有什麽事可以隨時跑過去找他。小時候我就是在鶴鳴軒長大的,那兒書架上的書也不知道被我翻爛了多少……嗯,亂塗亂畫的也很多。”

他一點都沒有糟書的內疚,反而理直氣壯地說:“多虧有我,否則也不能翻出那麽多險些被埋沒在故紙堆裏的寶貝來,鶴鳴軒出品也不至於有那麽多文人墨客趨之若鶩。”

李崇明當然知道,正是因為那些打著鶴鳴軒出品的詩詞集子,本來應該無人問津的武英館才會吸引不少頗有名望卻受人排擠的詞臣,因為這些人都能夠第一時間看到那些詩詞,以此作為朋友之間交往,甚至是攻擊政敵無知時的利器。

他也不是沒想過是不是越老太爺養著個龐大的清客班子,可料想不論是哪個清客都不會甘心情願地在幕後搗鼓這些卻永無揚名的機會。因此,他再次往隔壁看了一眼,這才笑著說道:“九公子都能翻出這麽多書,難道越老太爺從前就一點都沒發現?”

“他老人家從在戶部開始就是日理萬機,只有影叔給他不停地買書,他卻沒工夫看書,所以當然就都便宜我了。要不是影叔還不斷把各種書運到後頭藏書閣去,鶴鳴軒早就裝不下了……”

反正這事兒在家裏也是好些人羨慕,可卻仍然沒法越鶴鳴軒雷池一步,更沒辦法從秦大舅和秦二舅這越家姻親二人組口中掏出什麽話來,越千秋信口開河外加胡說八道,也不愁有人拆穿他的謊言。他剛說到這,就只見清芬館正房門簾打起,卻是陰著臉的三太太走了出來。

和一吃虧就立刻往後縮的二太太相比,三太太素來是個有幾分死心眼的人,哪怕兩個兄長和越千秋相處得如同蜜裏調油,秦家亦是從尋常的金陵富商躍升為金陵豪商之一,她仍是怎麽看越千秋怎麽不順眼。而現在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妯娌四太太,她更是瞧不起。

然而,今日老太爺不但讓人在清芬館請客,還讓她和二太太過來幫襯,下帖邀約的客人裏頭,除了東陽長公主這樣明顯是來捧場的,竟然還有她的兩個嫂子。此時就連二太太的娘家親戚,也都笑吟吟地順著那個不知道是哪來的野女人說話,她簡直是又惱火又嫉妒。

所以,她找了個借口就溜了出來,不願意在那兒當陪襯受悶氣。

而此時看越千秋竟然帶了個從沒見過的陌生少年過來,她那臉色就更不好看了。記起之前提過,武英館的那些學生也要來,而這些出自各大武林門派的少年,在她眼裏不過是一群沒出身沒背景的草莽,她只當成李崇明便是其中一個,當下便冷哼一聲。

知道和越千秋鬥嘴,只會惹來回頭丈夫抱怨,公公敲打,她索性在越千秋開口叫了那一聲三伯母之後,也不回答,只皮笑肉不笑地一擡下巴揚長而去。然而,她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身後傳來的,越千秋那通報的聲音給驚得腳下一個趔趄。

“娘,長公主,各位伯母嬸嬸舅母姐姐妹妹,我偶爾路遇嘉王世子,他也來湊熱鬧了。”

打起門簾先請了李崇明入內的越千秋,一開口就迸出了一大堆稱呼,一時引來屋子裏一堆笑聲。擡腳進門,在放下門簾之前,越千秋瞅了一眼院子裏呆立的三太太,毫不客氣地沖人做了個鬼臉,這才轉過身來。